426、六畜场
这是陈迹第四次进宫。
若说宁朝是个横贯四千里山河的巨人,那这座被大红宫墙围起来的紫禁城,便是巨人的猩红心脏,从这里进进出出的阁老与部堂,便是宁朝的血。
血液川流不息,没人知道巨人心里在想什么。
陈迹跟在山牛身后,穿过红墙金瓦之间的宫道。一路上解烦卫、宦官见了山牛,纷纷退避宫道两侧垂手而立,等他经过后才敢抬起头来。
有人悄悄抬头打量陈迹,想看看是哪来的愣头青竟醉酒进宫面圣,偷偷看一眼便又赶忙低下头去。
陈迹踉踉跄跄走得慢,山牛便回头,一言不发的拎起他的腰带,一手拎着他,一手拎着廖忠继续往宫里走去。
陈迹一转头,看见只剩脖子能动的廖忠正转过脑袋,死命的瞪着自己。
他醉醺醺的伸手,隔着山牛的腰,拍了拍廖忠的脑门:“别看了,眼珠子瞪这么大怪吓人的。”
说完,他自己醉呵呵的傻笑,廖忠目眦欲裂,似要把眼珠子瞪出来。
山牛提着陈迹、廖忠来到仁寿宫外,并没有急着穿过垂花门,连仁寿宫的院落都没进,就这么静静地站在外面。
里面传来堂官中气十足的声音:“陛下,太子已陈述实情,他不过是错以为陈迹乃行刺主使,当时事发突然,太子有所揣测并非什么大错,且叫司礼监收回海捕文书即可。”
“陛下,春狩行刺之事与太子毫无干系,幕后主使另有其人。”
“陛下,太子此次错只在畏战先逃,可太子是被廖忠强行带离的,廖忠乃是行官,太子亦无计可施。是故,畏战先逃乃是廖忠的错,绝非太子的错。”
“廖忠此人原为罪囚,是天恩浩荡才容许他给太子当了幕臣,没成想此獠贪生怕死、阴狠歹毒,酿成大错!”
“陛下,国本不可动摇!”
“陛下!”
这位堂官没提太子想杀陈迹之事,亦没提假扮解烦卫的刺客,更没提廖忠为何要跑,只将太子摘得干干净净,单论畏战先逃之事,把罪名扣在廖忠头上。
廖忠神情起初还有狰狞,可慢慢的狰狞不再,脸上竟只剩落寞。
陈迹醉醺醺的转头看向廖忠:“如今你也是弃子了。”
可就在此时,山牛站在原地提着两人,忽然开口说道:“廖家出过四位进士,一个榜眼。廖博官至吏部侍郎,廖诚官至陕州通判,廖宾官至太原府同知。廖家得赐三道进士牌坊立于乡里,祖宅上还挂着御赐的‘忠勤正直’匾额,可谓我宁朝中流砥柱。”
廖忠面无表情,仿佛没听到似的。
山牛继续说道:“内相知道你们廖家落难时,散尽家财买通了当时的掌印大太监王保,留有一子逃过宫刑,在金陵改名换姓隐世不出,这是廖家最后的香火。”
直至说到此处,廖忠的神情终于有了变化,眼神颤了一颤。
山牛低头看向廖忠的后脑勺:“廖忠,你挟持别人的软肋时,便也该知道,自己也有软肋。成王败寇,输了就是输了。在戏台上不管演的是小生还是丑角,谢幕时都得体体面面。”
说罢,山牛膝盖一抬,顶在廖忠的下颌上,竟使其下颌回正了。
廖忠沙哑道:“内相想要什么?”
山牛平静道:“内相吩咐,你给他想要的,他可给你廖家留一支香火,再把你廖家‘忠勤正直’的牌匾送去金陵。你是聪明人,等会儿便能猜到内相想要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