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9章 惹你生气好好玩

 听到还要学习,老六脸上是肉眼可见的失落。

 我的咸鱼生活终究还是无法实现了吗?

 “你还真这么想过?”赵昌打量他,问。

 “当然……也不是……好吧就是!”

 老六一边说一边瞥二哥的表情,不断调整自己该说的话。

 “谁会想学习啊?学习根本没意义啊,学了又用不上。”

 事已至此,摆都摆了,干脆摆得更彻底一点。

 大不了挨一顿揍,刚好还能彻底让二兄失望。

 老六这样想着,余光却还是在观察二哥的反应。

 生气了么?要训斥了我吗?

 “为什么会觉得没有意义?和你刚才的理由一样吗?”赵昌问。

 过于平静的样子,让翎缩在壳里的身体忍不住向外探出一点点头。

 小心翼翼地窥探外面的光芒,警觉地观察。

 判断周围的风吹草动。

 看是否安全,究竟能否将全身都挪出壳外享受阳光。

 “……是?”六的声音有些拖长,尾音略上扬,带着不确定的疑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赵昌思索,道:“你这样想也有道理,你要学的内容在将来确实不怎么能用得上。

 “如果我说,知识并不局限于文字本身,我希望你们从课程与考核中学会的是分析语言的能力、归纳总结的能力、统筹体系的能力、权衡舍弃的能力……而这些将脱离课程,融入你的人生,应用在生活的各个方面。

 “即便如此,你同样会觉得学习毫无意义吗?”赵昌想确定老六现在具体的状况。

 翎认真思考,点头。

 他看上去烦躁,还很歉疚,说:“我知道我这样想是不对的。但是我总是想……二兄,这有什么意思呢?老师教导我知识,知识从哪里来的?也是人想出来的。如果我认为知识是对的,我会记住它,然后用到其他地方,或许是争吵时引用典故作为我的证明,或许是别的……”

 老六仍然在一心二用,分神观察二哥的表情。

 因为这样类似的话,他不只对一个人说过。

 但他们要么一脸莫名其妙地问“你想这些干什么”;

 要么听着听着就暗藏不耐烦地说“你好像很闲啊”;

 要么逐渐走神,根本听不懂自己想表达什么,表面上“嗯嗯有道理”。

 二兄呢?

 在听。

 老六一边用余光观察,一边继续说:“……可是即使我不学这些,也无法影响我吃饭、睡觉。我饿了,就可以去找些吃的,太官自然会准备,如果我不想在家中吃,就出去买些别的小食。我给他们钱,他们给我食物。可是钱又是从哪儿来的呢?也是人造的……”

 他感觉……二哥听懂了。

 六弟说着说着就逐渐不再关注其他,一心讲述,发散思维:“……人们谈论着知识,使用着金钱,身边的衣服、房子、法律、文字……都是人创造的……丰富的物品,安稳的秩序……”

 目光所及,尽是繁华。

 但翎所言不为歌颂,而是疑惑。

 “……人在用它们,有什么意思呢?它们分明什么也不是啊。”

 翎很迷茫,迷茫中还带着难以说清的杂乱。

 他的表述太乱了。来之前,他没想过要向二哥说得太深。

 他不曾提前组织语言。

 但是二哥聆听的样子太专注,他忍不住想要多说一句、两句,想要被理解,想要被看见,想要再试一次向外倾诉。

 赵昌从中提取出足够的信息,点头,总结道:“我知道了。

 “你是想说,不论是前辈传授的知识,还是交易流通的钱币,都是人创造的东西。

 “它们只存在于秦国,只存在于人所认可的环境中。

 “但在我们认可的范围之外,知识不是知识,钱币不是钱币,文字不是文字,法律不是法律。它们都是毫无意义的概念,它们没有任何价值。”

 赵昌总结之后,问:

 “你想表达的是这个意思吗?所以你才会没有生活的动力?”

 如果你把身边的一切都归为空想的符号,否认它们的价值,你当然会觉得人生没有意义。

 翎只觉得心中在颤栗。总是难以传达的想法,徘徊在原地的迷思,居然真的有能够沟通的一天吗?

 他迫切点头,焦急道:“是的!是的!我是这样想的!我不明白!二兄,我不明白!”

 我想要知道答案!我想要知道方向!

 告诉我吧!快告诉我吧!

 “我不能为你解惑。”赵昌摇头。

 翎急躁地说:“难道您又要说您的答案不是我的答案了吗?可是总归能说出来让我参考一下吧?或许我就能借此想通了呢?”

 “如果你想听,那我只能说:它们是有意义的。”赵昌轻飘飘地回答一句,没有深入展开。

 “……您在敷衍我吗?”

 “你应该能看出来,我没有敷衍你。”赵昌道,“你没有办法完全认同它们的存在。不管我说多少句,对你来说其实都是隔靴搔痒。

 “因为从你的角度出发,你的想法没有错误。金钱、法律……这些概念确实只能局限在人所认可的范围之内。在此之外,它们确实什么都不算。

 “我再怎么强调它们的作用,你心中也能找到反驳的理由。因为你现在觉得它们什么都不是。对吗?”

 只有你能认可我的时候,沟通才能起到作用。但我们两个站在河岸两边。

 翎说不出话,最后默默摇头,目光低垂,说:“我知道我不该想这些……我知道它们能让国家安定……我知道它们能起到作用……

 “可我就是……

 “为什么我不能像长兄那样与人探讨学识、教育?为什么我不能向三兄一样专注地钻研农事?为什么我不能像四兄那样沉浸在笔墨之中?为什么我要想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