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8章(第2页)

夜风掀起凌降曜的衣摆,他忽然想起幼时在谢府,沈隽意总把太傅赏的蜜渍梅子分他一半。

“表弟高义,”他抱拳时,袖口露出道新结的疤痕,“只是这朝堂风波诡谲,望你多加小心。”

回到平阳公府时,正厅的羊角宫灯还亮着。

平阳公夫人攥着他染血的披风,指尖在刀痕处摩挲不停:“那些账本……真有谢家的名字?”

“第三本第三十二页,”凌降曜接过侍女递来的姜汤,碗沿的热度熨帖着冰凉的指节,“‘谢府西跨院收浙江盐道银二十万两’,后面还盖着镇国公府的骑缝印。”

平阳公将茶盏重重顿在案上,青瓷盖碗发出清脆的响声。

“沈隽意接了这差事,”他望着窗外摇动的竹影,“怕是早就算准了——若能查清谢家的亏空,便是给皇上递了投名状;若是查不出……”

“他就成了包庇宗亲的奸佞。”凌降曜接口道,忽然想起沈隽意递来的金疮药,布包上还留着淡淡的墨香,“可他偏偏选了最难的路。”

夜深人静时,凌降曜在书房铺开镇国公府的舆图。

烛火跳跃间,他用朱砂笔在西跨院位置画了个圈,却在落笔时顿住。

那里曾是沈隽意的书房,窗下种着他亲手移栽的绿萼梅。

“没有完美的人……”他对着舆图喃喃自语,指尖划过谢府花园的九曲桥,那里藏着当年沈隽意替他挨鞭子的假山石,“总有一天,我会找到你的破绽。”

窗外传来更夫敲梆的声响,五更三点。

凌降曜吹灭烛火时,看见案头放着的金疮药,蓝布包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像沈隽意当年分他的半颗梅子,甜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涩。

次日清晨,京城像一方被投入石子的古镜,细碎的涟漪在九衢百巷间层层荡开。

平阳公府的青瓦上还凝着白霜,前院突然响起杂沓的脚步声。

凌降曜推开雕花窗棂,只见三名家丁围在垂花门下,管家踮脚往门缝外张望,帽翅上的铜簪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昨儿个半夜,镇国公府就被封了!”新来的马夫搓着冻红的手,“我亲眼见禁军都统捧着金牌令箭,府门那鎏金匾额都拿黄布蒙了!”

“胡说!”老园丁把烟袋锅敲得山响,“镇国公爷去年还在卢沟桥修堤,怎么就……”

“您老别犟了,”管家压低声音,“我堂兄在刑部当差,说抄出的账本装了整整三辆马车!”

凌降曜扣玉带的手猛地顿住。

昨夜养心殿里那叠朱红账册又浮现在眼前,“镇国公府”几个朱印此刻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指尖发颤。

“父亲,外面传的都是真的吗?”凌降曜按捺不住心头震动,指尖几乎要捏碎腰间蹀躞带的玉扣。

平阳公将一份墨迹未干的塘报推过紫檀木案,宣纸上“奉旨查抄”四个朱砂大字像烧红的烙铁:“你自己看吧。顺天府尹的快马刚递进来,镇国公府的封条已盖到第七重了。”

凌降曜展开塘报的手微微发颤,目光扫过名单时瞳孔骤然收缩。

除了谢知彰被羁押宗人府,连谢府西跨院的老管事李忠都赫然在列。

更让他心惊的是附页批注:“户部云南司郎中王政、兵部武选司员外郎陈懋,着即停职待勘。”

这些名字旁都画着朱红波浪线,像一道道正在淌血的伤口。

“三天前还在棋盘街茶楼议事的人,转眼就成了阶下囚。”平阳公转动着手中的翡翠扳指,玉色在烛火下泛着冷光,“皇上昨夜在御书房看账册直到寅时,据说把铜鹤香炉都砸了,就为‘借军饷购甲胄三千’那行字。”

凌降曜靠在博古架旁,听着自己朝珠撞击的声响。

一方面,他为谢家倾覆感到隐秘的快意——沈隽意失去最大靠山,意味着自己离目标更近一步。

可另一方面,皇上雷厉风行的手段又让他不得不心生敬畏,尤其是那道“大理寺与刑部联合办案”的金牌令,简直像出鞘的利剑,瞬间劈开了盘根错节的朝堂关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