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3章(第2页)

 

“十万灾民……”皇上揉着眉心,龙袍上的金线蟠龙在烛火下仿佛也在游动,“朕想让你去督建赈灾,可……”

 

“臣遵旨!”沈隽意叩首的声音打断了皇上的犹豫,“但需户部预支三年漕粮,工部调发金陵所有工匠,再给臣一道'便宜行事'的密旨。”

 

“准!”皇上将刻着“如朕亲临”的玉牌拍在他掌心,“记住,朕要的是'活人',不是'数字'。”

 

离京前夜,沈隽意去了趟慈宁宫外的长街。

 

月色下,宫墙的琉璃瓦像一片凝固的黑海,唯有西配殿的窗棂透出一点昏黄。

 

江南三月,本该是杏雨沾衣、画船听雨的时节,此刻却成了一片泽国汪洋。

 

沈隽意率领的赈灾队伍抵达扬州城郊时,眼前的景象让久经沙场的谢家军将士都倒吸凉气。

 

往日里十里珠帘的扬州城,如今半截沉在浊黄的洪水里,只露出飞檐翘角与楼阁剪影,宛如一幅被水浸透的残卷。

 

城墙垛口挤满了灾民,老弱妇孺居多,个个面黄肌瘦,眼神里浮沉着濒死的绝望,像一群被困在孤岛的倦鸟。

 

“大人,下游的泰州城情况更糟,护城河堤决了三道口子。”楚元化策马靠近,缰绳上还滴着河水,“方才路过瓜洲渡口,看见浮尸顺流漂下”

 

沈隽意勒住坐骑,目光扫过泛着腐臭味的水面。

 

春日阳光洒在波峰上,本该是碎金般的美景,此刻却像无数把尖刀刺着眼。

 

远处有半截露出水面的酒旗在漂荡,旗面上“醉仙楼”三个字被水泡得模糊,恰似这倾覆的人间。

 

“传我将令,”他忽然拔出战刀,刀身在天光下划出冷冽的弧,“第一营搭建浮桥,第二营逐屋搜救,第三营在观音山设粥厂!记住——先救人,后发粮!”

 

军令如山。

谢家军迅速展开行动,甲胄在洪水中碰撞出清越的声响。

 

士兵们用门板、房梁搭建临时浮桥,水性好的士卒背着绳索游向孤岛般的民居,将被困百姓一个个转移到安全地带。

 

军医们在高处的城隍庙搭建医棚,熬制的姜汤雾气与伤药气味混在一起,在湿冷的空气里凝成希望的符号。

 

沈隽意却没在高处指挥,他卷起官袍下摆,趟着齐腰深的洪水走进灾区。

 

腐叶与杂物缠绕着他的双腿,水下不知藏着多少尖锐物事,每走一步都能感觉到淤泥没入靴底的冰凉。

 

当听到士兵在一栋危楼前呼喊时,他拨开漂浮的断木冲过去。

 

只见阁楼横梁已被水泡得发胀开裂,上面缩着一家五口。

 

白发老人、中年夫妇和两个抱紧的孩子,楼板正发出“咯吱”的呻吟。

 

“搭人梯!”沈隽意大吼着率先蹲下,让两名士兵踩上他的肩膀。

 

当他背起颤巍巍的老人时,能清晰感觉到老人家瘦骨硌着后背。

 

接过啼哭的孩童时,孩子冰冷的小手紧紧攥住他的衣领。

 

就在最后一名壮汉跳下的瞬间,整栋楼“轰”地坍塌,激起的巨浪将众人掀倒在浅滩上。

 

“谢大人救命!谢大人”那家人跪在泥水里磕头,额头撞在碎瓷片上渗出血来。

 

沈隽意扶起他们时,看见老人浑浊的眼睛里滚出泪珠,心中涩然。

 

三昼夜连轴转,当最后一批灾民被转移到观音山时,沈隽意靠在城隍庙的石柱上,才发现靴底早已磨穿,脚背泡得发白肿胀。

 

可更大的难题接踵而至,十几万灾民如同嗷嗷待哺的幼鸟,而粮仓里的粳米已见了底。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慈宁宫正燃着一盏孤灯。

 

太后捏着密信的手指泛白,信纸上“扬州粮道受阻”六个字在烛火下明明灭灭。贴身宫女素心将暖炉往前挪了挪:“娘娘,当年在秋家密档里见过的那几个粮商,如今都在扬州囤粮.”

 

“住口!”太后将信纸掷入香炉,火苗“腾”地窜起,映得她脸上的皱纹忽明忽暗。

 

窗棂外传来守宫太监的梆子声,三更天了,皇上此刻该在御书房批阅奏折吧?她想起沈隽意在金銮殿上那道锐利的目光,又想起儿子在龙椅上说出“禁足”二字时,眼中深藏的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