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3章
有热馒头、新鲜菜、自家腌的咸菜、刚烙的饼,还有人送来新捞的鱼。
每样东西都不贵重,却全是乡亲们的心意。
他们用最朴实的法子表达感激,用最真诚的行动回报恩情。
楚元化在一旁看着,跟沈隽意感慨:“沈大人,您可真是深得民心。我从没见过百姓这么爱戴一个官。”
“这些都是最普通的乡亲,他们盼的其实很简单,就是有个安稳的家,能过好日子。”沈隽意望着远处忙着拾掇新家的人们,眼里满是温情,“你真心为他们着想,他们就拿真心待你。”
“可不是嘛大人。这些天总有人来送吃的,都是自个儿舍不得吃的好东西。”楚元化想起刚才看到的情况,“我瞅见有个老太太,自个儿舍不得吃鸡蛋,专门给您蒸鸡蛋羹”
“所以咱更不能辜负他们的信任。”沈隽意说得认真,“虽说房子分完了,可后头还有不少事要做。得让他们不光有房住,还能在这儿真正过好日。”
这样的场面连着几天都有。
每天早上,沈隽意住处门口准摆着各种吃的。
有时是热粥热饭,有时是新鲜菜,有时是刚烙的饼。
日子长了,送吃的人越来越多,吃食也越来越丰富。
大伙儿像是暗地里较着劲,都想把自个儿最拿手的东西做给沈隽意吃。
譬如这日就有个小女孩跑来,手里拿着个煮鸡蛋。
“沈大人,这是我去河里掏芦苇丛得来的鸭蛋,奶奶让我给您送来的。“小女孩奶声奶气的,小脸红扑扑的,可爱得很。
沈隽意蹲下身接过鸡蛋:“谢你,小妹妹。跟奶奶说我爱吃。“
“沈大人,奶奶说您是好人,以后我长大了,也要成为您一样的好人。”小女孩说得认真,大眼睛里全是纯真和孺慕。
听到这话,沈隽意心里头暖烘烘的。
“好,”沈隽意和声细语地说,“那你好好吃饭长大,以后做个对大伙儿有用的人。”
“我记下啦!”小女孩用力点头,蹦蹦跳跳地跑回家去了。
望着小女孩儿跑开背影,沈隽意攥紧了手里的鸭蛋,叹了口气。
这些乡亲虽说日子过得不富裕,可心里头敞亮得很。
他们用最朴实话、最直接的法子表达感激,让人没法不动心。
可沈隽意也清楚,不能由着大伙儿总这么送东西。
要是乡亲们总把自家舍不得吃的送来,不光添了他们的负担,时间长了怕也会惯出不好的习气。
于是选了个日子,沈隽意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各位父老乡亲”沈隽意朝着围拢来的几百号人,“头一桩事,我得好好谢谢大伙儿这些天的挂牵。你们送来的吃食,每一样都让我尝出了浓浓的心意。”
“不过呢,”随后,他话头一转,“我盼着大伙儿往后别再送吃食了。不是我不领这份情,是想让大伙儿把心思搁在更紧要的事儿上。”
台下有人小声嘀咕,不大明白沈隽意的意思。
“你们的心意,我全装在心里了。可要说最好的谢礼,不是给我送东西,是把自己的日子过红火。”沈隽意接着说,“看到你们家家户户都过得舒坦,比啥谢礼都让我欢喜。”
“沈大人说得在理,我们都听您的!”台下有人扯着嗓子应和,“咱们定要把日子过好,不会辜负大人的心意!”
“沈大人说得对!”又有人跟着喊,“咱们要把日子过好,不辜负大人的期望!”
“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大伙儿,”顿了顿,沈隽意的声音扬了起来,“朝廷已经拿定主意,要在江南修大堤坝。这堤坝一修成,就能彻底治住水患,大伙儿往后再也不用怕洪水了。”
这话一出口,台下的掌声、欢呼声浪一阵高过一阵。
“当真?往后真不会发洪水了?”有人激动得声音都发颤。
他们江南地区多雨水,每隔几年,总是会遇到洪涝,每每此时,大家伙儿的心都是吊起来的。
若是修建了堤坝,以后自是不用提心吊胆了。但修堤坝实在是太费钱了,朝廷往年不是没提过,但是从没成功过。
“当然是真的!”沈隽意说得斩钉截铁,“朝廷已经拨了款,不日就要开工了。”
“太好了!太好了!”当即,众人就乐得直蹦高,“往后咱们再也不用提心吊胆怕洪水了!”
这消息让所有人都欢天喜地。对遭够了水患罪的江南百姓来说,这简直是天大的喜讯。
散了场,人们还仨一群俩一伙地念叨着这事儿。
没多会儿,更多的细枝末节就在乡亲们中间传开了。
夜里,楚元化到沈隽意住处汇报事儿。
见桌案上还摊着没批完的文书,他心疼地说:“大人,您又要熬夜了?身子骨要紧啊。”
“不碍事,就是理理堤坝工程的资料。”沈隽意放下毛笔,揉了揉发涩的眼睛,“朝廷虽说同意修堤坝,可具体咋干还得细细筹划。”
楚元化瞅着桌上密麻麻的图纸和算草,忍不住说:“大人,属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我之间还有啥不能说的?”沈隽意抬眼看向他。
“说起这堤坝工程,“楚元化把声音压得低低的,“听说朝廷起初没答应修,嫌花钱太多。是您……”
他深深看了沈隽意一眼:“听说是您主动说要捐出自个儿的俸禄当工程的启动钱,这才让其他大臣跟着表态支持。”
沈隽意不以为然,摆摆手:“这些都是小事儿,提它做啥。”
“小事儿?”楚元化声音发紧,“大人,您捐的钱财不打紧,但是那是您所有的俸禄……您这为民之心……”
“元化,”沈隽意打断他,“这些银钱跟江南百姓的安危比起来,算得了什么?再说,银钱没了能再挣,可要是因为缺钱不修堤坝,往后再发洪水,那得搭进去多少人命?”
楚元化望着沈隽意郑重的神色,心里头受到极大震动。
“再说了,”沈隽意接着说,“我这点捐献也带动了别人。听说户部尚书、工部尚书他们也都要捐款。这么一来,工程的银钱就不愁了。”
“可大人,您为啥不把这些告诉乡亲们?让他们知道您为这工程费了多少心血?”楚元化不解地问。
“为何要说?”沈隽意反问,“做事是为了解决难处,不是为了让人知道。只要堤坝能修成,只要乡亲们往后不受水患的罪,就啥都值了。”
楚元化闻言,默默点头。
“楚大人!”老木匠张大山看见楚元化,连忙起身招呼,“我们正说着堤坝的事呢,这可真是千年难遇的好事啊!”
“可不是嘛,楚大人,”李婆婆拄着拐杖凑上前来,苍老的脸上漾着欢喜,“听说那堤坝修得极大,一旦建成就能永绝水患,可是真的?”
楚元化点点头:“正是这话。这堤坝要是修成了,江南的水患之苦,就算是彻底根治了。”
“只是不知这工程得花多少银钱?”铁匠张铁牛擦了擦手上的铁屑,疑惑地问,“朝廷怎么肯花这么大的代价,为我们这些老百姓修堤坝呢?往年不都是从不提么?”
楚元化见周围的百姓听了这话,都围拢过来,眼里满是期待,心里便想着,有些内情该让他们知道。
“你们想听听其中的原委?”楚元化问道。
“自然愿意!”众人异口同声,目光里全是急切。
楚元化深吸一口气,环视着众人说:“实不相瞒,这堤坝工程,朝廷起初是打算驳回的。”
“什么?竟有这等事?”众人听了大惊,脸上的喜色瞬间褪去,刚刚燃起的希望几乎要熄灭。
“为何要驳回呢?”有人急忙追问。
“还不是因为耗资太大。”楚元化的声音沉了下来,“听说要耗银数百万两,朝廷觉得花费太多,犯不着为了几个州府的水患空耗国库。”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都变了脸色。
他们亲身经历过洪水的可怕,深知水患的厉害。要是不能根治,将来不知还有多少家庭要遭流离之苦。
“那后来怎么又同意了呢?”张大山的声音都有些发颤,“总不会是朝廷突然发了善心吧?”
楚元化望着众人期盼的眼神,缓缓说道:“全靠沈大人力挽狂澜。”
“沈大人?”众人齐声惊呼。
“正是。沈大人上奏折据理力争,其中陈情利弊,“楚元化的语气渐渐激昂起来,“他说江南百姓受水患之苦已久,朝廷食君之禄,就该为百姓谋福。要是连百姓的安危都置之不理,那朝廷的威严何在?”
“沈大人当真是为民着想啊!”有人感叹道,“说出这样的话,就不怕得罪权贵吗?”
“何止是不怕,“楚元化接着说,“据说好多大臣都反对,说耗资太大、得不偿失,更有人奏请迁徙灾民来避水患。沈大人一力阻拦,说百姓世代居住在此,江淮富庶,怎么能因为朝廷舍不得花钱就让他们背井离乡?”
众人听了这话,无不为之动容。
“可满朝文武,难道就因为几句话就改变主意了?”年轻的匠人小李疑惑地问。
“这正是关键所在,”楚元化神色庄重起来,“为了说服朝廷,沈大人当场奏请,愿意把自己的接下来数十年的俸禄拿出来,作为工程的启动资金。“
“什么?”众人惊得说不出话,一时之间,周围竟然鸦雀无声。
“拿俸禄作资?”李婆婆颤声问道,“那是多少银两啊?”
楚元化沉吟了一下,才说道:“沈大人今年刚上任,按朝廷的规矩,一年的俸禄是五百两白银。他说要全部捐出来。”
一时间,周围静得连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五百两白银,对于寻常百姓来说,简直就是天文数字。
多少人辛苦了一辈子,也攒不下这么多钱。
“五百两……十年,不就是五千两……”张铁牛喃喃自语,“我打了半辈子铁,恐怕也攒不了这么多钱。”
“我种了一辈子地,也攒不下啊。”一个老农叹息着说。
“沈大人……竟然为了我们,把自己的俸禄都捐出来了?”一个年轻的父亲声音哽咽了。
楚元化叹了口气,“我听说沈大人家中还有老母亲需要赡养。他本来打算用这些俸禄给老夫人买个宅院,让老人家安享晚年。可如今为了江南百姓的安危,竟然毅然把这笔钱捐了出来。”
“沈大人竟然还有老母亲要奉养?”李婆婆顿时老泪纵横,“这么孝顺的人,竟然为了我们……”
楚元化点点头,“沈大人说,和江南百姓的安危相比,个人的得失根本算不了什么。如果不能让百姓安居乐业,就算做再大的官,也和朽木没什么区别。”
听到这里,众人都激动得不能自已,无不为沈隽意的胸襟所震撼。
“苍天有眼啊!”张大山声音洪亮,“这样的清官,真是千年难遇!世人都说官吏贪财,可谁见过有官员把自己的钱拿出来救济百姓的?”
“然后朝廷就答应了建造堤坝了么?”有人问道。
“刚开始还有大臣推诿,说个人的俸禄不过是杯水车薪。”楚元化接着说,“沈大人就说,钱虽然少,但这是为官者为民请命的决心。如果朝廷连这样的决心都不接纳,那国家还有什么希望?”
“后来就有了转机,”楚元化脸上露出欣慰的神色,“沈大人的赤诚之心,感动了许多忠良之臣。户部尚书率先响应,愿意和沈大人一起捐俸禄。接着工部尚书和几位御史也纷纷奏请捐输。”
“大臣们都愿意捐钱?”
“是啊。虽然每个人捐的数额不一样,但积少成多,也是一笔可观的数目。”楚元化说,“更重要的是,皇上被沈大人的忠诚所感动,最终下了圣谕,批准拨款修建堤坝。”
“这么说,这堤坝能得以修建,全靠沈大人的功劳?”有人问道。
“可以这么说。”楚元化郑重地说,“如果没有沈大人据理力争,又拿出自己的俸禄作为表率,这工程根本不可能成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