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3章 陪嫁丫头(第3页)
慌乱间他手舞足蹈,本能地向旁边花丛胡乱一抓,试图稳住身形。只听“咔嚓”几声轻响,几根柔韧的枝条被他攥在了手中,人也险险地半跪在地上,才勉强没有摔个嘴啃泥,只是那老腰又遭重创,疼得他龇牙咧嘴,倒抽冷气。
惊魂刚定,杨炯狼狈地喘着粗气,低头看向手中下意识抓住的东西,竟是一束刚从枝头撷下的野花。
那花茎柔韧碧绿,顶端簇拥着数朵明黄娇嫩的小花,花瓣细密攒聚,形如小小的轮盘,在月色下泛着温润如玉的光泽,正是倭地山野间常见的黄色九轮草。几片嫩绿的叶子衬着那鲜活的明黄,宛如暗夜里悄然点亮的一捧小灯,生机勃勃,清新可爱。
杨炯怔怔地看着手中这把意外得来的野花,那稚拙而倔强的明黄色,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安抚力量,瞬间抚平了他方才的狼狈与心慌。
他深吸一口气,强忍住腰间酸痛,竟就着半跪的姿势,缓缓直起身。脸上那副仓皇失措的神情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风流的从容淡定,甚至还刻意地理了理微乱的衣襟。
他转过身,脸上挂起一抹温煦如春风的微笑,眸中映着月色与黄花的光彩,竟显出几分平日罕见的潇洒倜傥。
杨炯步履沉稳,走回仍僵立原地、兀自垂泪的萧瑟瑟面前。萧瑟瑟泪眼朦胧,惊愕地看着他去而复返,更被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弄得不知所措。
杨炯也不言语,只将那束沾着夜露、散发着淡淡草木清香的黄色九轮草,不容分说地塞入萧瑟瑟怀中。
杨炯抬手,极其自然地拍了拍萧瑟瑟的发顶,动作轻柔。月光流泻在他含笑的眉眼上,那笑容多了几分澄澈与不羁。
他凝视着萧瑟瑟泪痕未干的脸颊,声音低沉而温和:“白日不到处,青春恰自来。黄花如米小,也学杜鹃开。”
言罢,也不待萧瑟瑟有所反应,杨炯倏然收回手,转身便走。
这一次,他竭力挺直了腰背,步履看似从容不迫,意态潇洒,长袖飘飘,仿佛方才那个扶着老腰、狼狈爬出的身影只是幻觉。月光将他的身影长长地拖在地上,颇有几分名士风流的况味。
萧瑟瑟彻底呆住了,怀中那束明黄色的九轮草散发着清冽而倔强的生机。她怔怔地望着那挺拔潇洒、仿佛不沾半点尘埃的背影,一时间心潮翻涌,竟忘了哭泣。
然而,杨炯光顾着维持那份刻意营造的风流姿态,心神全在身姿步伐之上,全然未留意脚下。刚走出不过三五步远,左脚不偏不倚,正正踩中方才害他险些摔倒的鹅卵石上。
“哎——呀——!”一声变了调的惊呼猝然响起。
只见方才还玉树临风的镇南侯,整个人猛地向侧面一滑,腰肢以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反拧了一下,随即再也维持不住平衡,狼狈不堪地向前扑倒。
幸而他反应尚算敏捷,慌乱中双手猛地向前一撑,死死按住了旁边的廊柱,才免于五体投地之灾。只是这一下动作太大,牵动腰伤,痛得他“嘶嘶”抽气,方才强撑的潇洒气度瞬间碎了一地,整个人弓着腰,扶着柱子,龇牙咧嘴,脸色煞白,那模样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萧瑟瑟原本沉浸在那两句诗带来的震撼与温软余韵里,心绪正自百转千回,乍见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先是愕然,随即“噗嗤!”一声忍俊不禁的轻笑,如同花苞在静夜中骤然绽放,打破了湖边沉重的气氛。
她看着杨炯扶着老腰、狼狈不堪又强自镇定的侧影,看着他偷偷吸气缓解疼痛的小动作,心中那积郁的幽怨、悲伤、委屈,竟如同被阳光照射的晨雾,顷刻间消散了大半。
一丝明媚的笑意,如同投入湖心的石子漾开的涟漪,从她的唇角迅速蔓延至眼底眉梢,将那残留的泪光都映得亮晶晶的。
萧瑟瑟低下头,深深嗅了一口怀中的黄花。那清浅微苦的草木气息混合着夜露的清凉,直沁心脾,仿佛将那安慰鼓励她的诗也一同吸入了肺腑。
她抬起头,望着杨炯正手忙脚乱试图重新“潇洒”起来、却越显狼狈的背影,唇边弯起一个狡黠而坚定的弧度,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对着那背影,低低地、却清晰无比地宣告道:
“哼,管你是侯爷还是什么!我这陪嫁大丫头,你休想甩得掉!”
言罢,萧瑟瑟不去看杨炯蹒跚身影,捧花如珍宝,捻黄花于指间,那步履虽轻,志却愈坚,很快便没于垂樱深径之中。
月华满砌,唯余草木清气,萦于湖畔夜风,阶前花影参差,风振木杪,若诉未了情愫,声影交缠,相融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