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5章 杀人越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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峨眉山下,云海苍茫,松涛寂寂。

朝暾初露,金辉尚未穿透峨眉群峰缭绕的氤氲白气,山门下早已默立三拨人。其势泾渭分明,空气凝若玄冰,迫得人几近窒息。

东侧,华山掌门穆素风当先而立,长衫磊落,眉目间依稀存着几分故作的朗朗清风。身后紧随着夫人苏砚秋,端庄中隐含一丝深隐的疲惫。

首席弟子裴承钧,神色沉凝,眉宇间积压着阴翳;二师兄燕清阳身躯挺拔,如出鞘之剑;掌门之女穆星瑶独立一旁,俏丽的面庞苍白失神,双目空茫地凝望着远处山岚流动,仿佛游离于天地之外,自打她心爱的小师弟亡故后,这魂魄遗失之状便再也未能好转。

西侧,峨眉掌门静玄真人,素色道袍迎晨风轻拂,身姿卓然若寒松临崖,神情冷峭如覆霜雪。身后一众青衣女弟子,人人腰悬长剑,面如冰玉,目光清冽,沉默之中自有一派不可轻犯的孤傲。

两派之间,横亘着一群身着诡异斑斓服饰之人,色彩浓烈得近乎妖异。为首者,纱巾覆面,唯露出一双含煞带媚的眼眸,水光潋滟的幽深里藏着令人胆寒的锐利锋芒。腰缠九节乌黑软鞭,正是五毒教教主蓝盈盈。

前方,静玄真人沉默转身,引路上山,足音“哒哒”轻落于青石阶上,敲打着身后所有人心弦,气氛愈发压抑。

“真人,”穆素风轻咳一声,紧趋两步,打破这沉重的窒息。他嗓音竭力维持着一种恰到好处的平缓劝解,唯有细听,才能觉察深处那铁与钢的冷硬迫力。

“八公主殿下亲赴龙虎山代天子宣旨,其势煌煌。连道门魁首正一张掌教那般功参造化的人物,亦不得不暂且垂首,束手上京伏身请罪。顺者生,逆者亡,梁王虎威在前,此乃煌煌天意,浩浩大势,真人又何必执守门户之小见,徒以螳臂去挡那撼动山岳之力?”

静玄脚步未停,也未回头,一声冰屑般的冷笑却清晰地抛了过来:“穆掌门真是好一番为朝廷谋划的大道理!我峨眉清修之地,自有祖师爷传下的规矩,门下武功断不轻传,倒不比贵华山,心胸宽广无边,视祖宗立派根基为献媚之阶!”

话音里裹着的锋锐,瞬间挑开华山众人竭力维护的遮羞布。

长安冰雪城那日,刀斧甲士亮晃晃逼到鼻尖,华山数十代积攒的剑谱秘籍,半日之间便拱手送去了半卷。如今更摇身一变,成了皇家鹰犬,前来撕扯别人的衣冠。

穆素风面上那层伪饰的温润“咔嚓”一声碎裂开,虽勉强维持着形容,指节却已微微收紧。

苏砚秋眼明心快,立时长叹一声,上前挽住丈夫臂膀:“真人呐,长安白云观咱们是亲眼所见,任凭你有惊世骇俗的轻功,有排山倒海的内劲,在那炮火轰鸣、火器齐发、箭雨铺天盖地之下,皆成齑粉!

镇武司之设,不过换一个‘武林盟主’的牌子挂着罢了。公主早已言明,只需誊写副本献上,俯首称臣,过往种种既往不咎,门派仍存,香火可续。这般情形下,真人究竟在顾虑些什么?坚守的,又是些什么?”

她语声恳切,丝丝缕缕,尽是指向那生存夹缝里的微光。

静玄依旧沉默向前,只闻山风更紧,吹得她宽大的袍袖簌簌作响,如悲如咽。

“真人呐!”苏砚秋的语调愈发柔软,“这一路行来,多少百年名门,就这般轰然坍塌于朝廷铁蹄之下,连一缕传承的香火也散尽了!

道门缘何千年不衰?历代皆是投帝王之所好,押宝于龙庭,侍奉御前!就连那些青灯古佛的和尚,如今也抛下清规戒律,卷入了庙堂纷争。我武林中人此刻若再踟蹰不前,举棋不定,尘埃落定之日,便是彻底被佛道践踏入泥淖之时呀!”

“唉!我说老道姑!”一个极不耐的声音粗暴地横插而入。

蓝盈盈抱臂斜倚一株古松,面纱随风微动,那目光穿透薄纱,凌厉如毒蝎之刺:“老娘没读过几本书,说话也直来直去。公主命我等来取你峨眉心法,只给三日之期!三日期到,你自己掂量掂量后果!”

说话间,她腕下那条漆黑九节鞭竟无风自动,发出低微却瘆人的“铮”鸣,不知是气劲激荡,还是暗器毒物蠢蠢欲动。

“妖女大胆!怎敢对师尊这般无礼!”峨眉弟子中一个高挑的女子厉声叱喝,柳眉倒竖,“呛啷”声不绝,寒刃纷纷弹出半截,杀气顿起。

静玄却倏然抬手,阻止了身后的暴怒,步履不停,直至那被金光笼罩的平台。

“峨眉”二字悬于巨匾,山下尘嚣至此,唯余风卷云海之声。

“诸位,且在此歇息吧,容贫道再思量一二。”静玄语速极缓,字字如松石落地,目光并未看任何人,袍袖一挥,独自踏入那青烟袅袅的祖师堂重门。

沉重的朱门在她身后“吱嘎”一声关闭,隔断了门外喧嚣。

三方人马在那空阔平台上,气氛一时更为凝滞。

峨眉女弟子个个面罩寒霜,领路时一言不发,将华山与五毒教两拨人,远远隔开,分别安置于西侧两排冷冷清清的厢房。

穆素风立于廊下,望着静玄消失的方向,沉沉一叹,无限唏嘘状:“静玄真人所虑,确然是门派根基之重。百年心血,祖宗基业,岂是轻易能拱手割舍的?”

他轻轻摇首,目光悲悯,俨然一派体恤人心的正道君子风范,仿佛先前那被揭短的尴尬、深藏的利刃从未存在过。然而眼角的余光却飞快地扫过远处重楼叠嶂的藏经阁与祖师堂,精光一闪而逝。

一旁的蓝盈盈正环视简陋居所,闻言嗤笑一声,带着浓重不满的鼻音:“真是麻烦透顶!连吃斋念佛的秃瓢都交出了‘金刚伏魔功’和‘拈花指’,那老尼姑究竟藏着什么了不得的宝贝?也值得这般忸怩作态,捂得如此结实?”

“妖女!”峨眉大师姐凌霜华立时喝断,横眉怒视,按剑的手背青筋微突,“再敢辱我峨眉清誉,纵你有千般奇毒,今日也教你走不出山门!”

“哈!我怕你不成?”蓝盈盈腰肢一摆,毒蛇般的眼神直刺过去,冷笑淬着寒芒,“本座与穆掌门今日此行,奉的乃是公主明旨!这一路所见,多少自以为是的硬骨头灰飞烟灭!识趣的趁早点头,惹恼了我,下一个片瓦无存的,就是你峨眉!”

“你——!找死!”凌霜华怒极,长剑“嗡”地一声凄厉尖啸,剑光暴涨如白虹贯日,人剑合一,直扑蓝盈盈面门。

其势快若闪电,誓要一剑毙敌。

“叮!”

一声脆响,火星微溅。

穆素风似动非动,人仍在原地,唯袖袍一拂,一股沛然绵密的无形劲风正撞在剑脊之上,凌霜华猛刺的剑势竟被硬生生带偏半寸,滑向蓝盈盈身侧,刺了个空。

穆素风面色沉肃,挡在中间,目视二人:“够了!强敌当前,佛道争锋正酣,我等武林同道若还在此时此地,互相撕咬,岂非更让外人笑掉了大牙?”

他声音陡然拔高,含着愠怒与警告。

凌霜华银牙紧咬,手腕犹因那一拂之力微微发麻,恨恨瞪了蓝盈盈一眼,终是将长剑缓缓归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