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7章 掌教赴京(第2页)

可人心……人心最是难测!人一多,心就杂,念就邪!

青龙寺那帮秃驴,如今也终于看明白了,知道我们道门这条路才是真正的通天大道!这次皇嗣之争,明面上是李家的龙椅归属,背后……哼!是佛道两家,谁主国教的生死之争!”

“老倌儿!”张陵霍然转身,脸上那玩世不恭的讥诮早已褪尽,只剩下刀锋般的冷峻,“你就是贪心不足蛇吞象!皇家贵胄,天家血脉,哪一个不是人精中的人精?道门可以侍奉他们,可以借他们的势,但绝不可试图操控他们的命!这个道理,你浸淫权谋数十年,难道真不明白?”

他向前踏出一步,无形的气势逼得烛火摇曳不定:“当初你推演天机,笃定梁王有九五之相,倾尽龙虎山之力押注于他!结果呢?人家梁王根本无意那至尊之位!若非他念及旧情,拼死护持,你以为李乾元那柄天子剑,会容龙虎山安然至今?

后来杨炯降生,你又摆弄这几枚破铜钱,先断他短命早夭,后来见他气运勃发,竟又胆大包天,暗中篡改他的天婚契,将你那精心培养的女儿硬塞过去。

逆天而行,强扭瓜秧,天命岂是你能妄测?你那女儿,根本入不得人家法眼!为此,不仅葬送了她,更彻底与梁王府决裂!

如今,天命已定,杨炯龙象已成,你那点窃取龙气转嫁的秘术,早被上清和清微联手破得干干净净!听说你那女儿也落得个重伤垂死的下场!如今,你还要拖着整个正一为你这荒唐透顶的牧龙大计陪葬吗?值得吗?!”

“值得!怎么不值得?!”老道士如同被踩了尾巴的受伤老兽,猛地嘶吼起来,浑浊的双眼布满血丝,枯瘦的身体因极致的愤怒和某种扭曲的信念而剧烈颤抖,那件旧紫袍仿佛要被他体内迸发的戾气撑裂,“你懂什么?!道门一日不能突破侍奉权贵的桎梏,真正掌控那至高权柄,就一日有覆巢之危!

如今天象昭示,女主当朝,帝星飘摇,乾坤倒悬,这正是天下大乱之兆!乱世!乱世方是我道门牧龙之机!我谋划数十年,呕心沥血,赌上一切,就为等今日!正一,必然要在我这一代,压龙欺凤,登临绝顶!传承千年,光耀万古!”

“哼!不可救药!”张陵眼中最后一丝温度彻底熄灭,不再看那状若疯魔的老道士一眼,只鼻腔里发出一声短促而轻蔑的冷哼。

他缓步而行,身形一动,青袍微晃,已如行云流水般踏上祖师堂正中的高台。

台上供奉着初代祖师的木雕像,面容模糊在岁月的烟尘里,却透着一股开山立派的凛然威严。雕像腰间,悬着一柄样式古拙的长剑。剑鞘乌沉,非金非木,隐有暗纹流动,仿佛封印着太古的雷霆。

张陵伸出右手,五指轻轻按在那古朴的剑柄之上。指尖触到冰冷剑鞘的刹那,整个祖师堂的空气似乎都凝滞了一瞬。

他手腕一翻,动作流畅自然,仿佛这柄剑本就该属于他一般。

昆吾剑入手,一股难以言喻的苍凉与锋锐之意瞬间沿着手臂蔓延全身。反手,“锵”的一声轻吟,长剑稳稳负于背后。

青袍负剑,张陵再无半分留恋,径直朝那扇洞开的朱漆大门走去。阳光从门外泼洒进来,将他的身影在地上拉得老长,也照亮了门外山道上腾起的滚滚烟尘,以及烟尘中隐约可见的寒光甲胄。

“站住!”老道士的嘶吼在身后响起,带着困兽般的绝望与疯狂。他死死攥着那三枚几乎要嵌入掌心的古钱,指缝间渗出丝丝暗红,声音冰寒刺骨,“南方诸派早已枕戈待旦!只待长安城内两女相斗,江南必定烽火燎原!还有,弥勒教早已纠结部众,磨刀霍霍,只等天下板荡,他们便可揭竿而起,裹挟流民,冲击官府。

届时,大乱之中,魏王承天景命,必是众望所归!天命在我!天命在正一!”他激动得须发皆张,无形的气劲鼓荡,震得堂内悬挂的经幡无风自动,猎猎作响。

张陵的脚步停在门槛前,半只脚已踏在门外的阳光里,半身还留在堂内的阴影中。他没有回头,只是望着山下那越来越近、杀气腾腾的黑色铁流,嘴角扯出一个极冷的讥诮:

“呵……你这窥探天命的本事,还真没人家清微派厉害!梁王、杨炯、你女儿……桩桩件件,哪一次不是满盘皆输?你觉得,这次押注魏王,就能赢回所有?痴人说梦!”

“张陵!”老道士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悲怆,震得整个祖师堂嗡嗡作响,“穷途谁复念途穷?援君性命授桃符!剑术已成君且去,有蛟龙处斩蛟龙!”

这四句偈语,如同惊雷炸响在张陵心湖深处。他挺拔的背影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震。他终究没有回头,只是发出一声悠长沉重的叹息。

叹息声落,他再无半分犹豫,一步踏出祖师堂高高的门槛。

这一步,踏碎了数十载龙虎清修,踏入了山下那滚滚而来的铁血杀伐之中。

张陵背负昆吾古剑,青袍在山风中微微拂动,沿着陡峭的千级石阶,一步步向下走去。阳光落在他身上,却驱不散那股孤绝凛冽的剑意。

他步履沉稳,每一步踏在青石上,都仿佛有无形的涟漪荡开,山道两旁的松柏枝叶无风自动,发出沙沙的低鸣,如同在为这下山掌教歌以壮行。

山下,黑压压的禁军铁骑已将龙虎山门围得水泄不通。长矛如林,反射着刺目的寒光;劲弩上弦,冰冷的箭簇对准了每一个可能出现的道士身影。

肃杀之气冲天而起,惊得山中飞鸟绝迹,走兽噤声。

李泠端坐马上,面无表情,目光如同两道无形的冰锥,穿透空间的距离,牢牢钉在正一步步走下山道的张陵身上。

当那道青袍身影映入眼帘,尤其是当她的目光触及张陵背后那柄古朴无华、却仿佛能引动天地的昆吾剑时,李泠细长的眼睛几不可察地眯了一下。

一股无形的、沛然莫御的锋锐之气,隔着百丈之遥,竟已扑面而来。此人已是剑道通神,人剑合一后自然流露的“势”威不可当。饶是李泠这等深不可测的绝顶高手,端坐马上的身躯也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

张陵终于走完最后一级石阶,站在了山门前巨大的石坪上。他停下脚步,距离李泠的马头不过十丈。目光平静地扫过眼前森严的铁甲丛林,最后落在李泠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上。

没有躬身,没有稽首,甚至连一句场面话都欠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