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9章 昆吾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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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维五月,节近芒种。

长安朱雀门外日头渐烈,南风拂过,卷起道旁柳丝袅娜,沾了些许微尘,轻落在朱漆城门的铜钉上,倒给那威严京畿添了几分柔意。

城门上悬着“朱雀门”三字匾额,乃前朝大书法家手笔,笔力遒劲,虽漆色斑驳,反更显沉厚古拙。

门内外人烟缭绕,挑担货郎、牵驴乡民、绸缎商贾穿梭不绝,喧声杂着骡马嘶鸣,织就一派繁盛烟火气象。

忽见一队紫袍道士肃然而至,约有二十余人,俱是正一教门下,神色沉静,由近千甲士护卫着,徐徐向城门行来。

楚灵曜随在李泠身后,将手中书信阅毕,低声禀道:“师傅,峨眉静玄师太死了!”

李泠正挽着缰绳,闻言陡然一惊,忙问道:“此话当真?”

楚灵曜叹道:“华山穆掌门来信,说五毒教主觊觎峨眉秘笈,夜入祖师堂行凶。静玄师太遇害,其女穆星瑶与大弟子裴承钧皆命丧毒手。二弟子燕清阳为报仇,与那五毒教主一同坠江了。”

稍顿又道:“《玉女剑法》《玉壶心经》《朝暾剑谱》三册秘笈俱已失踪,穆掌门正同峨眉众弟子南下追剿五毒教主。”

李泠蹙眉沉吟,指尖轻叩马鞍,忽冷笑道:“五毒教主何时有这般能耐,竟能胜得过静玄师太?”

楚灵曜亦是颦眉:“师傅疑心其中有诈?”

李泠遥望朱雀门上斑驳的匾额,轻声道:“或是穆素风自作局,或是峨眉自家祸起萧墙。横竖不似五毒教主所为。”

楚灵曜惊道:“穆掌门岂能狠心至此?连亲生女儿也舍得?”

李泠叹道:“傻丫头,岂不闻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话音未落,忽闻南边传来一阵呜咽之声,初时隐约,渐次清晰,如泣如诉,竟将市井喧哗都压了下去。

众人转头去看,只见一送葬的队伍缓缓行来。

那队伍打头的是两个披麻戴孝的稚子,约莫五六岁年纪,扎着素白的孝带,手里牵着招魂幡,幡上“奠”字用墨写得浓黑,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紧随其后的是八个抬棺的壮汉,个个身材魁梧,穿着粗布白褂,腰间系着麻绳,脚步迈得极稳。那口棺材是上好的阴沉木所制,黑中泛着紫晕,棺身刻着莲纹,纹路间填了银粉,虽在白日里,也隐隐透着些清冷。

棺材两侧跟着的是送葬的亲友,男人们皆是素色长衫,头戴孝帽,女人们则一身白裙,鬓边插着白花,有的用帕子捂着脸,低低啜泣,那哭声不似嚎啕,却绵绵不绝,像浸了水的棉絮,堵得人心里发闷。

队伍末尾还跟着几个扛着纸人纸马的仆役,纸人是按人生前模样糊的,穿着浆洗得挺括的衣裳,纸马则鞍鞯俱全,只是那惨白的颜色,在五月的暖阳下,瞧着格外扎眼。

送葬队伍刚行至朱雀门前,尚未及出城,却听得东边传来一阵欢快的唢呐声,锣鼓也跟着响了起来,“咚咚锵锵”,热闹得紧,与这边的哀戚气氛截然相反。

不多时,一队送亲的队伍便出现在视野里。

那领头的是个骑着高头大马的喜娘,穿着一身大红的袄裙,裙角绣着鸳鸯戏水,头上插着金钗,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手里拿着个红绸扎的喜帕,见人便笑着拱手。

后面跟着的是抬花轿的队伍,一共八抬,花轿用的是上等的红绸,上面用金箔绣着百子千孙图,轿檐下挂着五彩的流苏,风一吹,流苏轻轻晃动,发出“哗啦啦”的轻响,像是百鸟齐鸣。

花轿两侧跟着送亲的女眷,个个穿着绫罗绸缎,头上珠翠环绕,说说笑笑,手里提着的礼盒上也系着红绸,映得人眼晕。还有几个吹鼓手,憋红了脸使劲吹打,那唢呐声高亢嘹亮,竟把送葬队伍的哭声压下去了几分。

两队人马一红一白,一喜一悲,偏偏在朱雀门前的路口遇上了,顿时便僵住了。

送葬队伍里走出来一个中年汉子,穿着浆洗得发白的素色长衫,腰间系着麻绳,看模样像是管事。

他皱着眉,朝送亲队伍拱了拱手,声音带着几分沙哑:“这位喜娘,我家主人乃致仕老臣,今日出殡入祖坟,按规矩该走大路。还请贵队稍退一步,让我们先过,也好让老大人早些入土为安。”

那喜娘一听,脸上的笑淡了几分,双手叉腰,尖着嗓子道:“你这汉子说的是什么话!我们这是送亲,娶的是户部左曹郎中家的小姐,吉时定在午时三刻,耽误了吉时,你担待得起吗?再说了,这路是大家的,凭什么让你们先过?该退的是你们才是!”

“你怎么说话呢!”送葬队伍里一个年轻后生忍不住了,往前迈了一步,“我家老大人一生清廉,为国操劳,如今走了,连条路都不能先过吗?你们娶亲是喜事,我们出殡是丧事,哪有喜事挡着丧事的道理?这要是传出去,不怕人笑话你们不懂规矩礼仪?”

“笑话?我看该笑话的是你们!”喜娘冷笑一声,转头对着送亲队伍里的仆役喊道,“你们说,咱们能让吗?耽误了小姐的吉时,小心你们的皮!”

那些仆役本就有些不耐烦,听喜娘这么一说,顿时便嚷嚷起来:“不能让!吉时耽误不得,让他们绕路走!”

送葬队伍里的人也动了气,一个老太太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走出来,指着喜娘道:“你这泼妇!我家老爷活着的时候,连先帝都敬他三分,如今走了,你们竟敢如此无礼!这要是惊扰了老爷的魂灵,你们全家都不得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