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3章 绝皇嗣(中)(第2页)

苗正彦却是没走,几步来到梅和宁面前,盯着她的眼睛:“王妃不怕死?”

梅和宁冷笑一声,猛地站起身,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尖刃直指苗正彦:“乱臣贼子!我梅和宁身为皇家命妇,岂会惧死?你们这般行径,安敢叫嚣!”

她的声音越来越高,带着愤怒与鄙夷:“尔等竟诬陷清河崔氏谋逆!齐王尸骨未寒,你们就敢如此放肆!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身后的卫卒们听得怒起,纷纷举起神臂弩,却被苗正彦摆手拦住。

苗正彦神色默然,看着眼前这个女子,沉声道:“恭请王妃上路。”

梅和宁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大喝一声,挥舞着匕首朝苗正彦冲来。

苗正彦不退反进,雁翎刀迅猛递出,“噗嗤”一声,刀刃贯穿了梅和宁的胸膛。

梅和宁的动作僵住,低头看了看胸前的刀,又抬头看向苗正彦,嘴角溢出鲜血,眼神中的怒火却从未停歇。

苗正彦扶住她的身体,将她轻轻放在正堂的主位上,然后后退一步,郑重地行了个军礼:“齐王妃,一路走好。”

说完,他转身走出正堂,卫卒们一拥而上,火把尽数扔进正堂。

梅和宁坐在主位上,意识渐渐模糊。她看着眼前的火光,仿佛又回到了广南的沙滩。

那时她才八岁,穿着粗布短衣,赤着脚在沙滩上奔跑,海浪拍打着礁石,发出“哗哗”的声响。

父亲是广南路转运使,常有外国商人来府中拜访,她跟着那些商人学讲大食语、拜占庭语,听他们讲欧罗巴的教堂、英格兰的女王,心中满是对远方的向往。

“爹,我不想去参选秀女!”她记得自己曾抱着父亲的胳膊撒娇,“宫里就像个鸟笼,我想去看大食的金字塔,去拜占庭的大教堂!”

父亲却板着脸,把一本《女经》扔在她面前:“胡闹!你是官家小姐,怎能学那些蛮夷的东西?《女经》不学,《大礼》不看,成何体统!”

她不服气,反驳道:“爹不是常说,市舶司要和外国人打交道吗?我学会他们的话,才能帮你啊!”

父亲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怒吼:“少跟我撒娇卖乖!必须去!”

齐王待她很好,知道她喜欢远方的故事,还特意找来外国使节给她讲见闻。她原以为日子能就这样过下去,可没多久,她便被送回了广南。

大火熊熊,梅和宁视线渐渐模糊,身体也没了知觉。

“女儿呀!齐王都死了!如今京城就是个是非窝!崔穆清叫你回去什么意思你还不清楚吗?她清河崔氏凭什么跟魏王争?凭什么跟两位公主斗!你不许去!”

“爹!我是齐王侧妃,改不掉的!”

“什么侧妃正妃!你看过《女经》吗?学过《大礼》吗?我儿蛮夷,不懂礼数,爹不让你去!”

“爹~!咱们家受了皇恩!不能这样做,让人笑话不是!”

“笑话就笑话!爹不在乎了!”

“爹,你看我现在的官话是不是说得很好?”

“傻孩子,说得再好有什么用?平安才是最重要的。”

火光越来越近,正堂的梁木开始“噼啪”作响。

梅和宁的视线彻底模糊了,她仿佛听到了海浪的声音,闻到了沙滩上的咸腥味。

她张了张嘴,轻声唱了起来,声音渐弱渐无:“

不是爱富贵,似被前缘误。花落花开自有时,总赖东君主。

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南山寺高塔,风铃叮当。

崔穆清正凭栏远眺,忽见家中火起,黑烟滚滚直冲天际,心下正自焦灼。又听得塔下喊杀声大作,垂首看时,但见数十黑衣蒙面人自四面蜂拥而至,与塔下守卫战作一团。

那些黑衣人俱是身手矫健之辈,刀光闪处,必见血光。守卫虽也是精挑细选的好手,却不想对方来的这般凶猛,一时竟被逼得节节败退。刀剑相击之声、惨呼之声、尸体倒地之声不绝于耳,在寂静夜中格外骇人。

崔穆清扶着栏杆,指节发白。眼见一个黑衣人格杀两名守卫后,竟被第三个守卫自后一刀劈中肩胛,却竟不回身,反手一刀捅进那守卫腹中,两人一同倒地。

这般以命换命的打法,显是存了必死之心而来。

塔内原本埋伏的二十余名高手此刻也都涌了出来。这些人多是崔氏暗中眷养的死士,平日扮作仆从,此刻却个个显出狰狞面目。

一个瘦小汉子使一对短戟,舞动如风,顷刻间便将三个黑衣人刺翻在地。另一个彪形大汉手持钢鞭,横扫竖劈,挨着的无不筋断骨折。

黑衣人虽伤亡惨重,却仍前仆后继。

忽然一个女子自暗处闪出,手中不知捧着何物,但见她连续点燃五个黑黝黝的铁球,竟不顾性命般直冲向塔门。

守卫见状急放箭,那女子身中三箭仍向前扑,随即一声巨响,塔门处砖石横飞,烟雾弥漫,五六个守卫登时被炸得血肉模糊。

烟雾未散,黑衣人已蜂拥而入。

那女子虽浑身是血,却第一个抢上楼梯,脚步声咚咚作响,在塔内回荡不绝。

崔穆清在顶层听得脚步声渐近,一颗心也随之怦怦直跳。她迅速自袖中抽出一柄镶宝石的匕首,一手紧握匕首,一手护住高高隆起的腹部,目光死死盯住楼梯口。

但见一个身影缓缓登上最后一级阶梯,来人一身青衣已被血染透,散乱的发丝黏在苍白的脸颊上,唯有一双眼睛亮得骇人,正是那本该已葬身鱼腹的王浅予。

崔穆清神色一愣,随即恢复如常,只冷笑道:“果然是你!我就知你没死。”

王浅予嘴角扯出一个诡异的笑容,自怀中抽出一柄短匕:“大仇未报,我怎舍得死?”她声音沙哑,目光却始终不离崔穆清的腹部。

崔穆清没来由地觉得一阵寒意自脊背升起,不自觉地又向后退了半步,护住肚子的手收得更紧:“你敢动我?不怕杨炯将你王家连根拔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