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6章 讨李漟檄
却说长安城内,自前夜骤起风波,次日街市上早雾未散,已见三三两两的人聚作一团。
那卖炊饼的王老汉刚支起摊子,便见两个穿短打的脚夫挨着豆浆摊子窃窃私语,不由得支起耳朵。
“可了不得!”一个挑粪汉子撂下木桶,扯着腰间汗巾拭脸,“昨夜里福康巷喊杀声震天,我隔着老远就瞧见火龙似的队伍往崔家宅院去,你道怎的?今早竟传出齐王妃并怀中世子都死了!”
旁侧一个青衣书生本在喝豆粥,听得这话,瓷勺“当啷”磕在碗沿,颤声道:“可是当真?我昨夜在崇仁巷温书,确听见金铁交鸣之声,还道是金吾卫寻常巡夜……”
“巡夜?”卖脆枣的小贩挤眉弄眼递过一张油印小报,“您瞧瞧这个!上面印着龙朔卫蟠营的制式腰牌,在火场捡着的!听说大公主帐下刘中郎将的脑袋,叫金瓜锤砸得如同烂柿一般!”
忽见个穿绸衫的老爷踱出茶馆,捻着山羊胡冷笑:“好叫各位得知,隐皇子妃更惨,直接叫人开膛破肚,一尸两命!那领兵的犼营校尉今早曝尸朱雀门,眼珠子都叫乌鸦啄了去!”
众人正听得毛骨悚然,却见个蓝衫书生“啪”地摔了茶盏,赤红着眼眶立起来:“好个毒妇李漟!女主声祸,安敢效牝鸡司晨!三代皇嗣何辜?竟要绝宗灭嗣以逞私欲!”碎瓷溅到他袍角也浑然不觉。
卖汤饼的婆娘忙扯他衣袖:“小相公慎言!没见街角那几个戴浑脱帽的?尽是内卫扮的……”
话音未落,人群早炸开锅来。
有老儒顿杖泣曰:“魏王殿下乃先帝唯一血脉,正当继承大统!岂容妇人涂炭社稷!”
更有机户工匠摔了算盘骂道:“听说辽国女主时,课税极重,得来赋税皆修了她那延芳园,莫非我大华也要有女帝临朝?”
正喧嚷间,忽闻街巷骤起童声。
十数个报童钻入人群,扬着雪纸青章尖声吆喝:“太学清议!《讨李漟檄》现世喽!”
那蓝衫书生抢步上前,抖开报纸略扫几行,忽如筛糠般战栗起来。
众人见他面色先青后红,喉头咯咯作响,竟一脚踏上豆浆摊子的条凳,朗声诵读时字字泣血:
伪临朝李漟者,虽托体天家,实为妖孽。昔以帝女之尊,私谒杨炯于北阙,密会面首于西厢。龙朔卫甲仗竟成双栖之帐,户部金帛皆为偷欢之资。
犹复包藏祸心,窥窃神器。
毒杀先帝于丹陛,伪制遗诏于椒庭。虺蜴为心,豺狼成性,近狎邪僻,残害忠良。杀妹屠弟,弑君鸩母。人神之所同嫉,天地之所不容。
先帝之遗身陨,宗室之苗裔委刀俎。魏王避世,忠臣陷狱。妖啄皇孙,知社稷之将尽;牝鸡司晨,识九州之遽衰。
举中国数千年礼义人伦诗书典则,一旦扫地荡尽。此岂独我大华之变,乃开辟以来名教之奇变,先圣先王之所痛哭于九原,凡读书识字者,又乌可袖手安坐,不思一为之所也!
李漟广造祥瑞,自谓玄女降世。其朝户部之时,苛税暴敛以充私库,重敛小民而修离宫。府藏为之空竭,黎元罹其荼毒。
禁清议于太学,锢言路于朝堂。依靠内卫,罗织竟成风流;獬豸冠倾,冤狱遍于寰宇。致使长安夜雨尽染血色,曲江春波不流哀声。
今天佑大华,英才辈出。
魏王殿下龙姿凤表,先帝唯一血脉,正统攸归。昔被谗出朝,实为避祸全身。
今奉密诏讨逆,誓清妖孽。白马悬旌,以结忠臣之义;宣德列阵,咸呼少主之归。是用气愤风云,志安社稷。爰举义旗,以清妖孽。
南连百越,北尽三河;铁骑成群,玉轴相接。海陵红粟,仓储之积靡穷;江浦黄旗,匡复之功何远。班声动而北风起,剑气冲而南斗平。喑呜则山岳崩颓,叱吒则风云变色。以此制敌,何敌不摧?以此图功,何功不克?
公等或居边地,或协宗亲。或膺重寄于话言,或受顾命于宣室。先帝之言犹在耳,岂可忘忠?大华之士未离心,终当报国!
若或眷恋穷城,徘徊歧路,坐昧先几之兆,必贻后至之诛。请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
移檄州郡,咸使知闻。
那蓝衫书生诵罢檄文,喉间血气翻涌,猛地将报纸高高举起,声嘶裂帛:“讨逆除妖,还我大华正统!”
话音未落,卖炊饼的王老汉早把扁担往地上一顿,粗哑着嗓子应和:“说得好!那毒妇害了皇嗣,再容她作妖,咱们都得去喝西北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