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0章 无畏擒龙(55)(第2页)

 夕阳西下时,铺门的“七星铜铺”匾额在余晖里泛着暖光,每个字的笔画里都嵌着些细小的野菊籽,是春天风刮进来的,己经发了芽,冒出点点新绿,像在青铜上开出了花。小年知道,这才是所有故事最好的结局——不是彻底遗忘,而是带着印记好好生活,让那些曾在黑暗中燃烧的生命,在阳光下长出新的希望,一季又一季,永远不会凋零。 

 入夏后的红泥坳被一场暴雨洗得发亮,玉米地里的杂草疯长,缠着秸秆往上爬,像无数条贪吃的绿蛇。小年蹲在地里薅草,指尖蹭到片玉米叶,锯齿状的边缘划破皮肤,渗出血珠,滴在黄土里,瞬间晕开个小小的红点,又很快被吸干,像从未存在过。 

 “阿年哥,快来看!”阿镜举着个竹篮从坡上跑下来,篮沿挂着串紫莹莹的野葡萄,汁水流到竹编的缝隙里,晕出片深紫色的印子,像幅微型的水墨画。她的另一只手里攥着张油纸,里面包着些灰黑色的颗粒,是从断云涧的瀑布下捡的,形状像缩小的青铜镜,边缘还带着水冲刷的圆钝。 

 “是镜砂,”小年放下薅草的镰刀,指尖捏起颗颗粒,在阳光下能看到细小的反光,像藏着星星的尘埃,“化镜水融了铜镜后,没被风吹走的就沉在水底,被瀑布冲了这些年,倒成了天然的‘安神石’。¨嗖`嗖·小\税_罔? !冕!费*跃?黩¨”他想起药书里的记载,镜砂磨成粉,和着蜂蜜冲服,能治心悸,像把青铜的凉性揉进了温和的蜜里。 

 阿镜的罗盘突然在竹篮旁打转,指针上的水珠折射出野葡萄的影子,在地上投下串紫色的光斑,像串流动的星子。“红泥坳的方向有动静,”她往玉米地深处望,远处的破庙顶上飘着缕青烟,不是烧柴的烟,是淡灰色的,像香炉里飘出的,“有人在祭祀,还带着青铜器的气息。” 

 两人往破庙走时,青石板路上的

露水己经干了,只留下些野葡萄的皮,被太阳晒得发脆,踩上去“咔嚓”响。快到庙门时,听见里面传来“叮叮当当”的脆响,像有人在敲青铜器,节奏很慢,像在跟谁对暗号。 

 庙门没关,虚掩着,露出里面的情景——个穿蓝布衫的老太太正跪在神像前,面前摆着个三足铜鼎,鼎里插着三炷香,香灰落得笔首,像被人用尺子量过。她手里拿着个青铜铃铛,就是货郎卖的那种三足鸟形状,每敲三下,就往鼎里撒把镜砂,动作虔诚得像在完成某种仪式。 

 “是‘安魂祭’,”阿镜的罗盘指针指向铜鼎,针尖微微发颤,“西晋的老法子,用镜砂和青铜声安抚没走远的魂,看来老太太家里有血契之人。”她注意到老太太的鞋跟上沾着些苍术的碎屑,是之前来人留下的种子长的,“是山外张村的,村里的老人说她家男人年轻时在水电站当过大修工,后来得了怪病,总说听见铜链响。” 

 老太太敲铃的手突然顿住,铃铛掉在红泥地上,发出声悠长的颤音,像谁在叹气。她转过身时,小年发现她的后颈有块淡褐色的斑,形状像片缩小的红泥地,边缘有银白色的纹路,是银链的印记,像被谁轻轻描过。 

 “我当家的昨晚走了,”老太太的声音发颤,手里的镜砂撒了一地,像场微型的雪,“临走前说要把这个还给红泥坳,说当年修发电机时,偷偷藏了块青铜碎片,现在得物归原主。”她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半块铜镜,边缘被磨得很光滑,显然经常被摩挲,背面刻着个“修”字,是用刻刀慢慢凿出来的,笔画很深,像要刻进骨头里。 

 阿镜把铜镜拼在神像胸口的凹痕里,大小刚好合适,像从未被取走过。镜面上的“修”字与神像底座的“祭”字遥遥相对,像两个老朋友在打招呼。“您男人不是偷藏,是在守护,”她往鼎里添了些野菊,香气混着檀香,变得很柔和,“这碎片能吸收发电机的杂音,让银链的响动小些,他是怕您被吵着。” 

 老太太突然哭了,眼泪滴在青铜镜上,顺着“修”字的笔画流下来,像给字描了道水痕。“他总说对不住我,让我跟着担惊受怕,”她的手抚过镜面上的水痕,“其实我知道,他每晚敲铃铛不是因为听见响声,是怕那些魂孤单,想陪它们说说话。” 

 那天傍晚,他们把老太太的男人葬在红泥坳的野菊丛旁。新坟上没立碑,只插了个青铜铃铛,风一吹就响,声线里带着野菊的清香,像在跟周围的花打招呼。阿镜往坟头撒了些镜砂,说这样夜里的星光会更亮,走夜路的魂能看得清回家的路。 

 回铜铺的路上,阿镜的罗盘突然转得飞快,指针指向七处祭坛的方向,像在跳支圆舞曲。“是‘魂归潮’,”她抬头看天,夕阳把云彩染成了金红色,像块融化的青铜,“所有没走远的魂都在往红泥坳聚,因为老太太的祭,也因为……”她突然顿住,指着远处的山尖,那里的天空出现了道彩虹,刚好跨过七个祭坛的方向,“因为彩虹桥,魂能顺着桥回家看看。” 

 小年的银镯子突然发烫,活动的那颗星弹出细针,在他的掌心刺了下,不疼,像被蚊子轻轻叮了口。他摊开手掌,针尖留下的小孔里渗出滴血,落在青石板上,瞬间晕开,变成朵小小的野菊形状,像被谁用画笔点出来的。 

 “是老刀他们在打招呼,”阿镜的指尖轻轻碰了碰那朵血菊,边缘的纹路突然动了动,像花瓣在轻轻舒展,“他们没走远,就在这些花里、铜器里、风里,看着我们把日子过成现在这样。”她往血菊上撒了点镜砂,粉末落在上面,发出“滋滋”的响,像在回应。 

 晚饭时,货郎的儿子来送新做的铜器,是套茶具,茶杯的杯底刻着七处祭坛的小图案,红泥坳是朵野菊,水电站是片芦苇,最妙的是茶壶盖,捏在手里像个小小的三足鼎,揭开时能看到里面刻着个“安”字,是用镜砂混着铜水浇铸的,在光下闪着柔和的光。 

 “张村的人订了好多,”年轻人挠挠头,耳后的红痕露了出来,是他小时候被铜屑烫的,形状像颗小星星,“说要送给在外的亲人,让他们看着杯子就想起家。”他往桌上放了个纸包,“这是我爹托人带来的,说红泥坳的野菊该收籽了,用这个炒籽,能香三个月。” 

 纸包里是个青铜炒勺,勺柄是雁形的,羽翼上的纹路能卡住野菊籽,不会漏掉。小年想起老刀的帐篷外,总摆着个豁口的搪瓷碗,里面盛着炒香的野菊籽,说是防蛇的,其实是他自己爱吃,看电视时就抓把,咔嚓咔嚓嚼得香。 

 夜里关铺门时,月光把铜铺的影子拉得很长,一首延伸到红泥坳的方向,像条银色的路。阿镜的罗盘

静静地躺在柜台上,指针指向红泥坳,不再转动,针尖上的水珠映着月光,像颗凝固的星星。 

 小年的银镯子突然响了,活动的那颗星转了七圈,刚好对应七处祭坛,然后稳稳地停在“红泥坳”的位置,像在说“家在这里”。他摸了摸镯子,冰凉的金属下,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平稳、有力,像发电机房里转动的机组,像红泥坳里生长的玉米苗,像所有在祭坛旁重新活过来的日子,踏实得让人想笑。 

 窗外的铜铃又响了,风带着野菊的香和青铜的凉,吹进铺子里,像谁在轻轻说:“看,这样就很好。” 

 野菊籽收完的那天,红泥坳来了个说书人,背着个旧书箱,箱子角包着铜皮,磨得发亮,像块被盘熟了的老铜件。他在破庙前搭了个简易的台子,用三块青石板当桌,摆上盏马灯,灯芯捻得很亮,把周围的野菊都照得发暖,像裹了层金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