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6章 无忧无律(1)(第2页)


 “那……请问恩公高姓大名?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吴忧又问。


 年轻人沉默了一下,说道:“你可以叫我阿七。至于为什么在这里,你不需要知道。”他顿了顿,反问道:“那些人为什么追你?”


 吴忧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自己的遭遇说了出来,包括父亲的死,还有那张地图的事。当然,他没提父亲可能和大明遗民有联系,也没说那半块青铜令牌,只是说地图可能和闯王宝藏有关。


 阿七静静地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直到吴忧说完,他才缓缓开口:“你知道那些追你的人是谁吗?”


 吴忧摇了摇头。


 “他们是‘黑风寨’的人。”阿七说道,“黑风寨是这九宫山一带最大的匪窝,寨主叫张献忠——不是那个大西王,只是个同名同姓的悍匪。他们和官府暗中勾结,专门在山里打家劫舍,手上不知道沾了多少人的血。”


 吴忧恍然大悟,难怪那些人如此凶悍,原来是一群土匪。“可他们为什么要追我?我根本不认识他们啊。”


 “你不认识他们,但有人认识你。”阿七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或者说,有人认识你父亲留下的东西。”


 吴忧心里一惊,“你是说……那张地图?”


 阿七点了点头,“黑风寨的后台,是湖广巡抚手下的一个参将。听说那个参将一直在暗中搜寻闯王宝藏的下落,黑风寨帮他办事,少不了好处。他们肯定是收到了消息,知道你父亲手里有宝藏的线索,所以才对你下手。”


 吴忧只觉得一阵后怕,如果不是阿七及时出现,自己恐怕早就成了刀下亡魂。“那……那个参将为什么会知道我父亲有地图?”


 “这就不清楚了。”阿七说道,“或许是你父亲的身份暴露了,或许是有人走漏了消息。现在说这些都没用,当务之急是尽快离开这里,黑风寨的人肯定还会再来搜山,而且那个参将也可能亲自带人来。”


 吴忧点了点头,他知道阿七说得对。可他看着自己受伤的脚踝,又犯了愁,“我的脚……恐怕走不快。”


 “我知道一个地方,可以暂时避开他们。”阿七说道,“不过那里有点危险,就看你敢不敢去了。”


 “危险?”吴忧愣了一下,“什么地方?”


 “闯王的藏兵洞。”阿七的声音低沉下来,“根据我得到的消息,闯王在九宫山深处修建了一个秘密的藏兵洞,里面不仅藏着兵甲粮草,可能还有他的宝藏。那张地图上标注的‘藏甲’,指的应该就是那里。”


 吴忧心里一动,父亲留下的地图,果然指向闯王宝藏。“可……那里为什么会危险?”


 “藏兵洞是闯王的秘密据点,修建的时候肯定设了不少机关陷阱,而且这么多年过去了,里面说不定还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阿七说道,“更重要的是,除了我们和黑风寨,可能还有其他人也在找那里。”


 吴忧犹豫了。他只是个普通的少年,从没经历过什么危险,更别说去闯什么布满机关的藏兵洞了。可一想到父亲的死,想到清兵的残暴,想到那些还在受苦的汉人百姓,他又咬紧了牙关。


 “我去!”吴忧抬起头,眼神坚定,“就算再危险,我也要找到宝藏。这些东西,不能落入鞑子手里!”


 阿七看着他,眼神里闪过一丝赞许,“好。既然你决定了,那我们现在就出发。”


 说完,阿七背起吴忧,拿起火把,朝着山洞深处走去。吴忧趴在阿七的背上,只觉得他的肩膀很宽很稳,心里莫名地安定了许多。


 山洞的深处,有一条狭窄的通道,仅容一人通过。通道两旁的石壁上,刻着一些模糊的图案,像是士兵操练的场景。走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前面出现了一道厚重的石门。


 石门上布满了灰尘和蛛网,上面刻着两个古朴的大字:“藏甲”。


 阿七将吴忧放下,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铁钩,在石门上摸索了一会儿,似乎找到了机关的位置。只听“咔嚓”一声轻响,石门缓缓地向内打开,一股尘封已久的霉味扑面而来。


 门后是一条长长的甬道,甬道两旁每隔几步就有一个壁龛,里面摆放着一些陶俑,陶俑的手里都握着长矛,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前方,在火把的映照下,显得格外诡异。


 阿七点燃了一支火折子,递给吴忧,“拿着,跟紧我,别乱碰这里的东西,小心触发机关。”


 吴忧接过火折子,点了点头,紧紧跟在阿七身后,小心翼翼地走进甬道。


 甬道很长,走了大约半个时辰,还没到头。吴忧注意到,甬道的地面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块颜色略深的石板,阿七每次走到那里,都会特意避开。


 “那些石板下面,是陷阱吗?”吴忧小声问道。


 “嗯。”阿七头也不回地说道,“是翻板,下面是万丈深渊。闯王当年为了防止有人闯入,在这甬道里设了不少这种陷阱。”


 吴忧吐了吐舌头,不敢再说话,只是更加小心地跟着阿七的脚步。


 又走了一会儿,前面的甬道突然变得开阔起来,像是一个巨大的石室。石室的中央,停放着一具巨大的石棺,石棺的四周,散落着一些锈迹斑斑的兵器和盔甲,看起来像是当年士兵们留下的。


 阿七走到石棺前,仔细打量着。石棺的棺盖紧闭,上面刻着一些复杂的花纹,像是某种图腾。


 “这就是……藏兵洞的中心?”吴忧问道,他环顾四周,并没有看到什么金银珠宝,心里有些失望。


 “不一定。”阿七说道,“石棺里可能藏着什么秘密,但这石室看起来不像是藏宝藏的地方。你看那些兵器盔甲,虽然不少,但远远算不上‘宝藏’。”


 吴忧点了点头,他也觉得不对劲。闯王的宝藏,怎么可能就这么点东西?


 就在这时,石室的角落里突然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像是有人在磨牙。


 吴忧吓了一跳,握紧了手里的火折子,“谁?谁在那里?”


 阿七也警惕起来,拔出腰间的弯刀,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只见角落里的阴影里,蜷缩着一个黑影,正背对着他们,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阿七举起火把照过去,看清了那个黑影的样子,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是一个人,或者说,曾经是一个人。他的身体已经干瘪得像一具木乃伊,皮肤呈暗褐色,紧紧地贴在骨头上,头发和胡须纠结成一团,沾满了灰黑色的污垢。最让人毛骨悚然的是,这具干尸正佝偻着身子,双手捧着一块锈迹斑斑的铁甲,用仅剩下半边的牙齿疯狂啃噬着,铁甲上的铁锈混着碎裂的骨头渣子簌簌往下掉,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吴忧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忍不住捂住嘴后退了两步,差点撞翻身后的一堆长矛。火折子的光在他颤抖的手里晃得厉害,将干尸的影子投在石壁上,像个张牙舞爪的恶鬼。


 “别动。”阿七低声喝止,握紧弯刀的手背上青筋暴起。他缓缓绕到干尸正面,火把的光芒照亮了那张扭曲的脸——两个黑洞洞的眼窝对着石室穹顶,嘴唇早已腐烂殆尽,露出两排焦黄的牙齿,下颌还在机械地上下开合,仿佛在进行一场持续了十几年的饕餮盛宴。


 “是殉葬的士兵。”阿七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看衣着是大顺军的号服,应该是守洞的卫兵。”他用刀鞘轻轻拨了拨干尸脚边的碎石,几块灰白色的骨头从碎石堆里滚出来,其中一块胫骨上还留着清晰的牙印。


 吴忧胃里的酸水差点涌出来,他别过头不敢再看:“他……他怎么会这样?”


 “饿疯了。”阿七蹲下身仔细查看,干尸周围散落着十几个空陶罐,罐底还残留着些许干涸的褐色粉末,“藏兵洞封闭得太死,里面的人要么死于机关,要么就是被困在这里活活饿死。这人大概是饿到极致,连同伴的尸骨都……”


 话音未落,干尸突然停止了啃噬,黑洞洞的眼窝转向两人的方向,下颌猛地一顿。吴忧吓得心脏差点跳出来,攥着火折子的手心全是冷汗。阿七也瞬间绷紧了身体,弯刀横在胸前。


 死寂持续了约莫两息,干尸的脖颈突然以一个违背常理的角度向后弯折,“咔吧”一声脆响,整个躯干像断了线的木偶般瘫软下去,化作一堆黑褐色的腐土,只有那只捧着铁甲的手还保持着弯曲的姿势,指骨深深嵌进锈蚀的甲片里。


 吴忧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腿肚子都在打颤:“这……这就散了?”


 “是尸变的一种。”阿七收起弯刀,用脚尖踢了踢那堆腐土,“常年不见天日,又被怨气浸染,尸体容易起‘阴僵’。不过这种没了生气的东西,见了活人的阳气就会溃散,倒是不足为惧。”他转头看向吴忧,眼神里多了几分审视,“怕了?”


 吴忧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疼痛让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他想起父亲倒在血泊里的样子,想起清兵烧杀抢掠时的狞笑,再看看眼前这具为大顺军守到最后一刻的干尸,突然觉得这藏兵洞里的阴邪,似乎比外面那些披甲的鞑子要干净得多。


 “不怕。”他抬起头,火折子的光映着他眼里的红血丝,“比起鞑子的刀,这些东西算什么?”


 阿七挑了挑眉,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向石室尽头。那里有一道月牙形的拱门,门框上雕刻着繁复的云纹,中央嵌着一块暗紫色的玉石,玉石上刻着个“闯”字,边缘还残留着干涸的暗红色,像是凝固的血。


 “这门后面应该就是藏宝库了。”阿七用手摸了摸那块玉石,触手冰凉,“但这门是锁死的,而且……”他突然停住话头,用弯刀轻轻敲了敲门框左侧的石壁。


 “咚、咚”两声闷响,听起来像是空心的。


 吴忧凑近一看,只见石壁上有一块砖的颜色比周围略深,边缘还有细微的缝隙。他刚想伸手去推,就被阿七一把拉住。


 “别动!”阿七的声音压得极低,他从怀里掏出一根细长的铜针,小心翼翼地插进砖缝里,轻轻一挑。那块砖“啪嗒”一声弹了出来,露出后面一个黑漆漆的孔洞,孔洞里隐约能看到几根锈迹斑斑的细钢丝,“是‘悬魂索’,这砖一旦被移动,钢丝就会拉动机关,上面的石砖会砸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