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6章 归墟迷途(1)

胡天把最后半截烟屁股摁在船舷的铜钉上时,黄河正从船底翻着浑浊的浪头,把“渡厄号”的铁皮船身撞得咚咚作响。他眯着眼往上游望,灰蒙蒙的天和浑黄的水在远处搅成一团,只有几只水鸟斜着翅膀掠过,叫声被风扯得支离破碎。

“我说你能不能别跟你那死鬼爹一样,烟不离手?”王胖子的大嗓门从船舱里炸出来,紧跟着就是重物落地的闷响。胡天转头就看见王凯旋的儿子王闯抱着个半人高的铁箱子,正龇牙咧嘴地往甲板上挪,箱子边角还沾着没擦干净的泥,一看就是刚从河底捞上来的。

“总比你爹当年在云南跟野猪抢食强。”胡天弹了弹袖口的烟灰,起身过去搭了把手。铁箱子入手沉得发坠,箱壁上刻着歪歪扭扭的纹路,像是某种水兽的鳞片,“这就是易家藏在后院地窖里的东西?”

“可不是嘛。”王闯抹了把额头上的汗,露出胳膊上结实的肌肉——那是卸岭力士传下来的底子,常年搬山卸岭练出来的硬腱子,“易老头嘴硬得很,要不是燕子阿姨当年跟他家有救命之恩,咱仨今天连黄河边都挨不着。”

话音刚落,船舱的布帘就被掀开,易晓棠抱着个用油布裹着的东西走出来。她是黄河易家这代唯一的传人,也是胡天和王闯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梳着利落的马尾,额前碎发被风吹得贴在脸上,手里的油布包得严严实实,边角还渗着点潮气。

“别瞎嚷嚷,这东西要是让易家族老看见,咱们仨都得被扔到黄河里喂老鼋。”易晓棠把油布包放在甲板中央的木箱上,蹲下身慢慢解开绳结。她的手指修长,指节分明,这是练水魈六艺练出来的——易家的水魈六艺讲究“辨水、识流、定穴、探底、解厄、渡险”,每一样都得在黄河里泡上十年八年才能摸透门道。

胡天和王闯也凑了过去。油布一层层打开,里面露出一本泛黄的线装书,封面上没有字,只有一个用朱砂画的符号,像个倒扣的船,又像只睁着的眼睛。书页边缘都卷了边,有的地方还被水浸得发皱,显然是年代久远的老物件。

“这就是易家传下来的《归墟考》?”胡天伸手想翻,却被易晓棠拦住了。

“别用手碰,书页里夹着水蚕的卵,沾了汗气就会孵化,能把布帛都蛀成筛子。”易晓棠从口袋里掏出一副用牛角做的手套戴上,小心翼翼地翻开第一页。上面是用小楷写的字,墨色发暗,有些地方已经模糊不清,但开头的几句话还是能看清:“南海之滨,有归墟者,万水汇焉。下有龙伯之国,人高千丈,以巨鳌为食……”

“龙伯古国?”王闯凑得更近了些,他爹王凯旋当年跟胡八一跑遍了大江南北,这些典故他从小听到大,“这不就是《鬼吹灯》里写的那个地方吗?我爹说当年他们去南海归墟,差点没活着回来。”

胡天没说话,只是盯着书页上的字。他爹胡八一当年留下的那本日记里,也提到过归墟——说是海底有座沉没的古城,里面藏着秦王照骨镜,还有能让人长生的秘宝,但也有吃人的海怪和能吞船的漩涡。他小时候总以为那是他爹编的故事,直到今天看见这本《归墟考》,才知道那些传说都是真的。

易晓棠继续往下翻,书页里夹着一张泛黄的图纸,展开来是一张海图,上面用墨线画着洋流的走向,还有几个用朱砂标注的红点。最显眼的是海图中央的一个圆圈,里面写着“龙伯墟”三个字,旁边还画着一个奇怪的图案——像是一个巨大的脚印,脚趾上还刻着纹路。

“这海图是我太爷爷当年从一个渔民手里换来的。”易晓棠指着海图上的红点,“我太爷爷说,这些红点都是当年去归墟的船只沉没的地方,没有一艘能回来。只有这个‘龙伯墟’,从来没人敢靠近,说是那里有龙伯巨人的遗骸,会把靠近的人都拖进海底。”

王闯挠了挠头,一脸不信:“龙伯巨人?那不是神话里的东西吗?怎么可能真的存在?”

“黄河里的老鼋,云南的献王墓,哪一个不是神话里的东西?”胡天瞥了他一眼,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摸金符——那是他爹胡八一传下来的,用穿山甲的爪子做的,上面刻着“摸金校尉”四个字,边缘已经被磨得发亮,“我爹当年说过,凡是能在史书上留下只言片语的传说,都不是空穴来风。归墟既然能被写进《山海经》,又被易家的《归墟考》记载,肯定有它的道理。”

易晓棠点了点头,把海图叠好放回书里:“我太爷爷当年想去找归墟,结果刚出黄河口就遇到了风暴,船毁了,跟他一起去的人也都没回来。他临死前说,归墟里藏着一个秘密,能解开易家世代相传的诅咒。”

“诅咒?”胡天和王闯异口同声地问。

易晓棠的脸色沉了下来,她卷起袖子,露出胳膊上的一块胎记——那是一个黑色的漩涡形状,边缘还带着点青色,“易家的人,不管男女老少,胳膊上都会有这么一块胎记。我太爷爷说,这是当年易家先祖得罪了龙伯古国的人,被下的诅咒,每一代都活不过五十岁。我爷爷是四十七岁死的,我爹是四十六岁,现在轮到我了。”

胡天和王闯都沉默了。他们从小就知道易晓棠胳膊上有块胎记,却不知道还有这么个说法。王闯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安慰的话,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爹常说,倒斗这行,最忌讳的就是跟命硬刚,但有时候,有些事不是想躲就能躲开的。

易晓棠把《归墟考》重新包好,放进那个半人高的铁箱子里:“我查过我太爷爷的日记,他说归墟里有一颗‘定海神珠’,能化解天下所有的诅咒。只要能拿到定海神珠,我就能活下去,易家的诅咒也能解开。”

“可是南海归墟那么远,咱们就凭这一艘破船,还有这本老书,怎么去?”王闯指了指“渡厄号”——这艘船是他们仨凑钱买的二手货,原本是用来在黄河里捞点古董的,别说去南海了,能不能开出渤海都是个问题。

胡天蹲下身,敲了敲铁箱子的壁板,发出沉闷的响声:“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是我太爷爷当年从河底捞上来的龙骨。”易晓棠说,“我太爷爷说,这是龙伯巨人的骨头,能镇住水里的邪祟。咱们要是想过南海的险滩,没有这东西可不行。”

胡天点了点头,起身走到船舷边,望着浑浊的黄河水。他想起他爹胡八一当年在日记里写的话:“摸金校尉,合则生,分则死。倒斗这行,靠的不是单打独斗,是兄弟间的信任。”他转头看了看王闯和易晓棠,王闯正蹲在地上研究那个铁箱子,易晓棠则在整理海图,阳光照在他们身上,像是给他们镀上了一层金边。

“行,那就去归墟。”胡天突然说,声音不大,却很坚定,“我爹当年没做完的事,咱们来做。你爹当年没找到的秘宝,咱们来挖。至于什么龙伯巨人,什么海怪,咱们有摸金校尉的手段,有卸岭力士的力气,还有水魈六艺的本事,还怕治不了它们?”

王闯一下子跳了起来,拍了拍胡天的肩膀:“这话我爱听!我爹当年总说他跟你爹是最佳拍档,今天咱们仨也得让他们看看,咱们比他们还厉害!”

易晓棠也笑了,她把油布包放进铁箱子里,锁上铜锁:“那咱们就得先准备准备。去南海归墟,得先过黄河口的‘鬼门礁’,再闯渤海的‘黑风口’,最后还要穿过南海的‘万鲨湾’,每一步都凶险得很。”

胡天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罗盘——那是摸金校尉的标配,盘面是用纯铜做的,指针是用磁铁矿磨的,就算在水里也能指方向。他把罗盘放在甲板上,指针转了几圈,最后指向了南方:“那就从明天开始,先练水魈六艺的‘辨水’和‘识流’,再熟悉卸岭力士的‘开棺’和‘搬山’,最后再复习摸金校尉的‘寻龙’和‘点穴’。等咱们都准备好了,就开船南下。”

王闯已经开始收拾东西了,他把铁箱子搬到船舱里,又从背包里掏出一把工兵铲——那是卸岭力士常用的工具,铲头是用锰钢做的,能劈能砍,还能挖洞。他挥了挥工兵铲,在甲板上划出一道痕迹:“我早就想试试我爹说的‘一铲定乾坤’了,这次终于有机会了!”

易晓棠则走到船尾,望着黄河的下游。夕阳已经沉了下去,把水面染成了金黄色,远处的村庄里升起了炊烟,袅袅娜娜地飘向天空。她想起小时候,她爹经常带她在黄河边钓鱼,教她辨认水流的方向,教她听水的声音判断水下有没有暗礁。那时候她还不知道,这些看似平常的本事,将来会成为她保命的手段。

胡天走到她身边,递过来一支烟。易晓棠摇了摇头,她从来不抽烟,她爹说过,水魈六艺讲究心平气和,抽烟会乱了心气。胡天笑了笑,把烟塞回口袋里:“别担心,有我和王闯在,肯定能带你拿到定海神珠。”

易晓棠点了点头,眼眶有点发红:“我知道。从小你们就护着我,不管是在黄河里捞东西,还是在古墓里探险,你们从来都不让我走在前面。”

“那是自然。”王闯的声音从船舱里传出来,“你是咱们仨里唯一的女生,我们不护着你护着谁?再说了,你还得给我们当向导呢,要是你出了事,咱们的归墟之行可就泡汤了。”

易晓棠忍不住笑了,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转身走进船舱:“我去把《归墟考》再翻一遍,看看里面还有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你们也早点休息,明天一早咱们就开始训练。”

胡天和王闯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决心。胡天把罗盘收起来,王闯把工兵铲放回背包里,两人一起走进船舱。“渡厄号”静静地停在黄河上,随着波浪轻轻摇晃,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旅程做准备。

半夜的时候,胡天被一阵奇怪的声音吵醒了。他睁开眼,看见船舱里一片漆黑,只有从窗户里透进来的月光,照亮了地上的铁箱子。那声音像是从水里传来的,嗡嗡的,又像是有人在敲船底,一下一下,很有规律。

他悄悄起身,拿起放在枕头边的摸金符,又从背包里掏出一把手电筒——那是改装过的,亮度比普通的手电筒强好几倍,还能防水。他轻轻推开船舱的门,走到甲板上。

月光下,黄河的水面泛着银光,远处的水声哗哗作响,却没有刚才听到的那种嗡嗡声。胡天皱了皱眉,走到船舷边,往下望去。水里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但他能感觉到,水下有什么东西在盯着他,那种感觉很奇怪,像是被毒蛇盯上了一样,让他浑身发毛。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铜钱——那是摸金校尉用来测凶吉的,叫“五帝钱”,用的是顺治、康熙、雍正、乾隆、嘉庆五个朝代的铜钱,据说能辟邪。他把铜钱往水里扔去,铜钱落水的瞬间,水面突然翻起一个漩涡,把铜钱卷了进去,紧接着,刚才那种嗡嗡声又响了起来,比刚才更响了,像是就在船底。

胡天心里一紧,他知道,黄河里有很多邪祟,比如“水猴子”、“老鼋”、“河伯”,但他从来没遇到过这种能发出嗡嗡声的东西。他掏出工兵铲,握在手里,警惕地盯着水面。

就在这时,船舱的门突然开了,王闯揉着眼睛走了出来:“怎么了?大半夜的不睡觉,站在这里干嘛?”

“你听。”胡天示意他安静。

王闯竖起耳朵,很快就听到了那种嗡嗡声,他的脸色一下子变了:“这是什么声音?像是……像是很多虫子在叫。”

“不是虫子。”易晓棠也走了出来,她的脸色很凝重,“是‘水蚕’。我太爷爷的日记里提到过,水蚕是生活在黄河底的一种虫子,能钻进船底,把船板蛀穿。而且,水蚕最喜欢的就是龙伯巨人的骨头,咱们箱子里的龙骨,把它们引来了。”

胡天和王闯都吃了一惊。他们没想到,刚拿到龙骨,就把水蚕引来了。胡天握紧了工兵铲:“那怎么办?咱们的船要是被蛀穿了,就得沉在黄河里了。”

易晓棠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瓶子,里面装着黄色的粉末:“这是‘驱蚕粉’,是用艾草、硫磺、雄黄磨成的,能驱走水蚕。咱们得赶紧把它撒在船底,不然就晚了。”

王闯立刻找来一根长杆,把驱蚕粉绑在杆头上,伸到船底去撒。粉末撒下去的瞬间,水面上冒起了一阵白烟,嗡嗡声也小了下去,紧接着,水里浮起了很多黑色的小虫子,都已经死了,密密麻麻的,看得人头皮发麻。

“还好赶上了。”易晓棠松了口气,把小瓶子收起来,“水蚕的繁殖速度很快,要是再晚一会儿,船底就会被蛀出洞来。”

胡天和王闯也松了口气,刚才那种感觉太吓人了,就像是随时都会掉进水里,被水蚕啃得连骨头都不剩。胡天把工兵铲放回背包里:“看来咱们的归墟之行,从现在就开始凶险了。”

“怕什么?”王闯拍了拍胸脯,“有咱们仨在,就算是阎王爷来了,也得让他三分。”

易晓棠笑了笑,走到铁箱子旁边,检查了一下铜锁:“龙骨没事,水蚕虽然被引来了,但没伤到龙骨。咱们明天得加快训练,早点离开黄河,去渤海。黄河里的邪祟太多,再待下去,指不定还会遇到什么危险。”

胡天点了点头,他抬头望了望天空,月亮已经升到了头顶,周围一片寂静,只有黄河的水声在耳边回响。他知道,从他们决定去归墟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踏上了一条不归路,但他不后悔——他爹当年说过,摸金校尉的使命,就是去探索那些未知的秘密,去解开那些尘封的谜团。而现在,这个使命,传到了他的手里。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胡天就被王闯的叫声吵醒了。他睁开眼,看见王闯正站在甲板上,手里拿着工兵铲,对着水面挥舞着。易晓棠也在旁边,手里拿着一个罗盘,正在观察水流的方向。

“赶紧起来训练了!”王闯看见胡天醒了,大声喊道,“咱们今天要练水魈六艺的‘辨水’,易晓棠说,要是连水流都辨不清,到了南海就是死路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