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君枝呦九

第 3 章 偏我来时不遇春(3)(第3页)

 又有何错呢?细究起来,她以微末之身来富贵之家,能做到当年那样,已经很不错了。

 至少嘴巴上没吃过亏。

 现在就更不可能吃亏了。

 兰山君轻声笑了笑,捏起一个肉包,心平气温的道:“我看他倒是不见得有多狂妄。”

 兰三少爷皱眉:“如何不见得?”

 兰山君:“昨日三哥对他不客气,他可曾对你出口不逊,大打出手?”

 兰三少爷自有道理,“我们是镇国公府,他即便是仗着邬阁老的势,也不敢在我面前出风头。”

 他一副含冤莫白的口吻,抱怨道:“妹妹,我不喜欢他,一是因为他秉性不佳,小人得志,二也是因着咱们家大伯父和二伯父就逝在蜀州,祖父和父亲还因此得了祸,十余年苦守三清,鲜少归家。”

 “咱们家跟蜀州,算是有血海深仇的。”

 “因此我不喜欢郁清梧,实在是情有可原。”

 如此这般,脱口而出几句不得当的话也算不得什么。

 他长篇大论,倒是自觉委屈。兰山君终于忍不住提醒他一件事情:“可是三哥,我也是蜀州人。”

 兰三少爷一愣,马上纠正道:“你不是蜀州人,你是洛阳人。”

 兰山君:“但我生在蜀州,长在蜀州,我跟三哥讨厌的蜀州两字,实在是紧密得很。”

 兰三少爷还以为她是害怕自己会对她有成见,赶紧说,“你是我的妹妹,我哪里会对你不好?”

 他安抚道:“洛阳话好学,不足半年,你便可以将口音改过来了。

 兰山君听得好笑,“若是我不愿意改呢?”

 兰三少爷听得皱眉:“什么?”

 兰山君:“若是我不愿意改呢?”

 她不是说“乡音难以改掉”,也不是说“怕是改不彻底犹有蜀音”,而是直接说不愿意改。

 因为这句话,兰三少爷眉宇都要皱成一团了:“为何不改?”

 兰山君放下筷子,正襟危坐,“因为我喜欢这口蜀音,不想改掉。”

 与她学字背书的聪慧不一样,她自小学音很慢,总是说不清楚字。五岁了,还总是把师父喊成“师虎”。

 老和尚烦忧得很,一点一点纠正,“山君,虽然为师为你取名为虎,但却不是你这般用的。”

 后来学清楚字了,又要学蜀音。

 她的这一口蜀州话,最初并不正宗。老和尚不是蜀州人,听闻刚开始也没学着说蜀州话,还得意的跟她说,“外来的和尚会念经,自然化缘到的斋食也多些。”

 但后他们的话,这样才不会欺负你。”

 老和尚就先去村子里学,学会了回一口正宗的蜀州话。

 但这般用心学的话,等到了镇国公府,便成了过错。所有人都要她改过的是官话,只带着蜀州的音而已。

 他们都说,“你大伯父和二伯父死在蜀州,你这般带着蜀音,不是戳你祖母的心吗?”

 兰山君不懂,“那我不去祖母身边就行了。”

 但还是不行。母亲劝诫,“你要改,咱们家的人,哪里能说蜀音。只要你想改,肯定能改掉的。”

 他们越是这样,她越是倔。别说乡音难改,就是能彻底改掉她也不愿意。

 她便昂着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声道:“母亲别说了,我跪就是!”

 不过之前倔着不愿彻底改,她自己其实都不懂为什么。现在年岁一增,倒是可以说清楚了,知道自己那般跪了两年是为着什么。

 她便为曾经的自己辩白了一句:“这是我家师父一字一句去学了教的,曾让我活得容易了许多。我不想改,我想尽孝,也想守本。”

 兰三少爷许是没料到她会这样说,怔怔一瞬,手里的包子都不小心掉在地上,“什么?”

 兰山君笑了笑,没说话。她知道他听清楚了。

 兰三少爷眉头皱得能夹紧一个肉包。他有心说两句家中规矩不容蜀字,更不容她守的本。但到底顾忌着兄妹情谊,又不能直接反驳她的孝道和本分,只能站起吧,我先去喂马。”

 他心口还是憋了一口闷,总觉得这个妹妹性子跟家中姐妹都大不相同,等回了家里,怕是要有一阵子闹腾。

 到时候只好让母亲好好教教她了。

 他走得急,正好跟急匆匆端着面过来的驿站仆从撞上了,便骂了句:“蠢王八,连我身上也敢撞!”

 仆从吓得脸色苍白,一味求饶磕头,等人气冲冲走了,这才敢端着面进屋,一抬头,便见兰姑娘正捡起了地上的包子,灰也没有拍,直接放进了嘴里。

 他瞪大了眼睛,将面放下,回去跟管事嘀咕:“真是怪,两兄妹大不相同,一个鼻孔朝上,一个嘴巴啃灰。”

 ……

 第二日天终于放晴,雪路也清理了出来,兰三少爷因着昨日的不愉快,不太自然的跟兰山君道:“咱们得快些赶回去。”

 兰山君却好似昨日之事不曾发生一般,笑着道,“好。”

 兰三少爷脸上这才好看些。

 他骑着马,身边是兰山君坐的马车,后面跟着几个小厮,也没有什么箱笼,倒是轻便。驿丞出来相送,恭恭敬敬的。兰三少爷被他这样的态度恭维得很舒服,舒服着舒服着,到底性格使然,没忍住,问:“郁大人呢?”

 驿丞:“郁大人还在驿站里头呢。”

 话刚说完,就见人牵着马出来了,跟他们隔着几丈地遥遥相望。

 雪地清白,他穿着一身简单朴素的布袍,牵着一匹精神奕奕的骏马,也正看向他们。

 兰三少爷撇嘴,兰山君却突然想起,在他的札记第一行写着:元狩三十四年,吾七岁,遇邬先生,得赐小驹。先生训诫:苟利社稷,死生以之。吾谨记此言,恐遗忘,故记下日录。

 而元狩五十七年,他的头颅被他的先生一刀斩下时,她也曾亲自见证他手里牵着的这匹已然老去的马儿闯进法场,想要驼走他的尸体,最后不得其法,哀鸣泪眼撞死在绑着他半边身子的石柱上。

 兰山君唏嘘一声,蓦然生出一股感同身受的戚然,而后隔着茫茫雪地,朝他微不可见的福了福身。

 不论前尘往事如何,她确曾靠着他札记里的凌云壮志渡过一日又一日。

 今日相逢,重回洛阳,遥望君好。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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