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君枝呦九

第 84 章 点天光(10)(第2页)

 这里面,弯弯道道,多得很,绕得很,已经说不清,道不明了。

 皇太孙将沾有血迹的帕子丢进火盆里,“只是人算不如天算,蜀州那个叛军首领实在是厉害,老镇国公不敌,中了圈套,这才让那些老弱病残成了援军的下场。”

 手帕烧了起来,火焰蹭的一下窜起,将屋子里的四个人映得神色更加清晰。

 皇太孙就道:“山君,你很像郁清梧最开始来洛阳的时候。”

 人总要有这么一个过程。

 兰山君眼眸里的光却越来越亮,她道:“可能我会变……但,不要给我变的机会。”

 她的手在火笼上烤了烤,突然静静的道:“我听到此处,大概也能知晓,你和徐大人等人商议,应该是要诬告齐王此事,逼着陛下将齐王府彻底丢出棋盘。”

 而齐王有可能会造反。

 她眼眸中似有火焰,脑子越来越清楚,“陛下有能力杀齐王,而他不杀,是他觉得自己仁慈。而齐王不杀陛下,是他觉得自己有机会登上皇位,而不是没有兵力。”

 “而殿下您,上没有兵,不能夺宫,下又有所犹豫,不敢往前一步逼迫陛下杀齐王。”

 “那还不如让齐王和陛下互相打起来。”

 皇太孙就和太孙妃对视一眼。太孙妃轻声道:“我们想到一块去了,我和阿虎也想过此事,只是没有一个好的案子将齐王逼到死角——陛下是足够杀掉齐王的。”

 兰山君就知道自己没有想错。太孙夫妻走到今日,不可能没有这个念头。

 她也知道,这个事情不是一朝能够决定的。需要无数人去做准备。

 她道:“我等你们决定。无论最后成不成,都可以。”

 但是:“无论如何,只要你们揭露此事,我愿意做首告,我也是最合适的那个人。”

 皇太孙诧异,随之摇头,“不行。”

 兰山君:“为什么不行?”

 皇太孙:“你是一个姑娘家,这些,你本不该参与。且齐王一直恨你,一个不慎,你就会没命。”

 兰山君摇头,“我不怕。我这回即便是死,也死得明明白白。”

 皇太孙却还是道:“不行!我不同意。”

 兰山君道:“为什么不同意呢?”

 镇国公府别的人都可能临阵退缩,但唯独她不会。

 皇太孙还是摇头,“不行,你只是一个小女子,让你牵扯进来,已经是受罪了……”

 兰山君截住他的话,一字一句道:“若是这个世道,注定要有人提着灯笼撞过去,撞出一丝希望来,那为什么不能是我呢?我虽是女子,却也愿意为这个世道,为黎明百姓,奔赴一场天光。”

 “若我是第一个为此流血的女子,便也是我的荣光。但从我始,不从我终。”

 她没有视死如归,也没有深明大义,她只是觉得:“老和尚垂死挣扎之间,为他们在破庙里守了十二年,明灯十二年,那我就要把这些灯,从破庙,从蜀州,带到洛阳来。”

 “这是我知道的事情,是我懂的事情,是我要做的事情。”

 即便这是看不见希望的点天光,她也愿意走进这座黑漆漆的牢笼里,主动去撞一撞。

 作者有话要说

 我重新看大纲的时候,发现有些时间线写错了,我会回去改一改。然后有些细节和人物写得不到位,但只能写完正文和回去润色了。

 抱歉昂,明天见。感谢在2024-07-3123:29:00~2024-08-0112:02: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七七、栩栩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熬夜让我肤白貌美头发23瓶;七七20瓶;每一颗星、犹见山河如故、lein、栩栩10瓶;小草6瓶;江三苏、快醒醒要上班了、啊啾、枣碗、碎碎5瓶;aiuu3瓶;胡萝卜、cc爱喝气泡水、noopy、薇薇安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兰山君难免气笑了。

 ——他知道,他也知道。

 他们都知道。

 她忍不住沉声问:“那到底谁不知道?是不是只有死去的那些无辜之人不知道?是不是只有底层百姓不知道——也不重要?”

 皇太孙露出羞愧的面容,却还是无奈的道,“山君,上位者,只掌控大局,不掌控其他人的性命。而百姓只活命,也只用活命。至于最后能不能活,全看他们的命数。”

 “这不是我说的,而是陛下在做的。大夏朝,权只在他一人,既然他这样做了,那我们这些知情人,便只有装作不知道。而那些想要知道的,在元狩三十一年,都被杀了。”

 他神情严肃,越说越是激动:“如今整整二十年过去,你看谁曾提起?”

 “即便是倪陶,不也只等着被杀,而没有主动赴死吗?”

 人的脊梁骨,一时硬挺,不能一辈子硬挺。皇帝便是这样生生的熬着他们的骨头,熬了二十年,用‘我不杀你’的慈悲,把人给活生生的熬死了。

 他说到这里咳嗽起来,捂着胸口道:“朝廷,不是百姓以为的朝廷,不是由清廉的百官组成,而是各不清白的一群人,侥幸进了局,从而你牵制我,我牵制你,让贪官污吏不敢过于杀人,奸污,庸碌——自此,方成清廉之政。”

 这,就是现在的世道。

 这,也是以前的世道。

 皇太孙咳出一口血来,用帕子擦拭完嘴角,轻声道:“他知道,不仅是他知道,而是千古圣人都知道。”

 可谁也改变不了人性。

 “所以倪陶才甘愿那样死去,又不甘愿这样死去。所以他才问——郁清梧为什么是一个权臣,而不是直臣。”

 兰山君沉默起来,但还是摇了摇头,“世上并不是没有直臣,而是他们被逼得做了权臣。”

 “郁清梧是,他们也是。”

 “可高位者一味的安图自保,不愿冒险,所以才将龟缩脑袋成为了一种规则,才变成你眼里的各不清白一群人侥幸进局。”

 但十年寒窗者,百年世家者,生而为人,难道就没有人曾有血性吗?

 她觉得不是。

 她道:“一棵大树,如今不是叶黄枝败,而是枝繁叶茂,反而只有大树的根烂掉了。这个道理,你懂我也懂。他们既然知道,又不是傻子——当然也懂。”

 “可是没有一个人敢说,是为什么?因为他们害怕。如同老镇国公一样,被当年先太子和老和尚的死吓怕了,所以不敢说。可他们真的没有一点良心吗?我看不见得。”

 她绝不相信,天下没有有志之士,没有清白之官。、

 “老镇国公跟我说,他之前一直等着看魏王品行如何——可他没等到。后来,他又等着你,看你如何——他觉得自己其实也没有等到。”

 “他是如此,那其他人呢?”

 她认真的问皇太孙,“我真想问问殿下,之前你没有入朝堂,尚且没有说话之权。如今四五年过去,已算是站稳脚跟,难道念头跟之前还是一样吗?”

 “我信殿下不是庸碌之辈,心中定有谋算。我来找殿下,也是想问问,您的谋算,可曾有将此事揭露出去?”

 皇太孙沉默良久,而后定定的看向她道:“是有谋算,但不敢轻易打算。”

 兰山君点头,“我不敢说懂朝局,也不敢说自己有多厉害。但我能告诉殿下,老镇国公身子不好,即将逝世,命不久矣。”

 她道:“若是殿下以及殿下之后的智囊袋不抓住这个机会,想来之后要翻案,更加艰难。”

 皇太孙抬眸,“老镇国公要死了?”

 兰山君走到火笼边伸出手暖了暖,点头道:“是。”

 “今年秋,应该去世。”

 皇太孙心里打起了鼓。开始认认真真的想这件事情。

 但他也有疑问,“你为什么会如此着急呢?现在齐王的势弱,皇祖父也老了……”

 若是等到皇帝死去,他接手大权,其实也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