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西东拉面土豆丝

第6节(第2页)

 还有以后么?

 汪露曦忽然悲从中来。不见到袁北还好,这几天她也挺开心的,可是你要不出现,就永远别再出现,偏偏,又遇上了。

 北京真小。

 她再次燃起了借酒消愁的想法,啤酒总比那江小白好喝吧,可等来等去,那两瓶啤酒也没来。

 袁北掀眼皮看她一眼:“我没点。”

 “.”

 这人好烦啊。

 袁北不在意。他开始和她扯家常:“这几天住在哪?”

 “东边。”汪露曦小口啃着牛蛙,她学他的说法,不就是东南西北,谁还学不会了呢?

 “酒店?”

 “青旅。”

 “一个人?逛了哪里?想去的景点都去了吗?”

 汪露曦就在这时放下了筷子。

 他们的座位靠窗边,透过玻璃窗,能清楚看到外面簋街熙熙攘攘的行人。对面最热闹的胡大饭馆门口吊起一排排一列列的红灯笼,竟将小半条街照得红彤彤,似在燃烧。

 有情侣,举着气球走过。是那种用塑料棍支撑的,中间裹着小彩灯的透明气球。

 总之,这个夜晚,簋街的夜晚,北京的夜晚,就是这样辉煌灿烂。

 辉煌之下,某一个人的心情,就显得微不足道。

 汪露曦盯了一会儿,忽然眼角酸涩。

 她觉得自己特别没出息。

 她今晚见到袁北,之所以不高兴,之所以愤慨,之所以叛逆又赌气,归根结底四个字可形容——恼羞成怒。

 她不信袁北不知道她尴尬,可他越是表现得自然,她就越如坐针毡。

 说一千道一万,是她能力不够,不会掩饰,也暂时做不到迅速消化。

 这几天她的确逛了很多地方,拍了许多照片,但很奇怪,从前她旅游,每去一个地方,总会先查查这个景点的典故、路线和最佳拍照角度。

 可自从遇到袁北,或者说,和袁北分别以后,她再见到北京这边土地上的风景,脑海中会多一个念头——她在想,这个地方,袁北有没有来过,什么时候来的,几岁的时候,如果他在,又会怎样介绍这里。

 好像挺无解的。

 汪露曦不喜欢这样的自己,一点都不喜欢。

 她看着那片红彤彤灯笼下行走的人们,灯影在他们脸上照出鲜艳的色彩。她也想那样,她不想也不喜欢隐藏,不喜欢憋着,闷着,一个人委顿着,那样没意思。

 坦然面对自己的真实想法,接纳自己的情绪,这是人生的大课题。

 “袁北,”汪露曦花了很长时间了实话,“我有点生气。”

 “嗯,我知道。”袁北说,“所以连朋友圈都把我屏蔽了。”

 他发现了。

 未见的一个星期,没有刷到过汪露曦任何一条动态,任何一张照片,这很不寻常,点进她朋友圈一看,果然。

 汪露曦一哽。

 “你别误会,我没有生你的气,是生自己的气。”她努力着,深深呼吸,“具体为什么生气,我不想说出,你也知道的,你那么聪明。”

 袁北扬扬眉。

 算是认下这一句。

 “是我不对,刚刚冲你发脾气,我向你道歉。”汪露曦说,“以后不会了,我已经调整好了。”

 袁北看了她一眼。

 “好了?”

 “好了。”

 汪露曦非常笃定地,用力地点了点头,

 “就像你说的,我们是朋友。我的情绪跟你无关,也不该由你来承受,是我有点幼稚了,我保证,以后不会了。而且我不会在错误的路上一直跑。”

 她的导航系统没有失灵,应该重新规划路线了。

 袁北当然听明白了。

 他静静看着她,很久,才收回目光。

 笑了。

 “你点的,别浪费。”

 他把菜又往汪露曦这边挪了挪。-

 这顿饭,到底是袁北请客,毕竟在他手机上点的。

 汪露曦下车前,解开安全带,朝袁北笑了笑,那笑容很大方:“谢谢你的夜宵,下次真的要我请你了。”

 她找的青旅在东四环一栋商住两用的公寓里,一间里四个床位,满员了,都是年轻人,但很凑巧,大概是周末的缘故,凌晨快两点,她竟是第一个回来的。

 洗完澡坐在床上,把朋友圈权限解除了。

 晚饭没喝成酒,袁北给她点了罐可乐,她刚刚没开,装在了包里,现在刚觉得有点口渴,拿出来,掀开拉环。

 起泡汩汩往上冒。

 汪露曦一边小口抿着可乐,一边翻看她和袁北的聊天记录。

 除了朋友圈的照片,她还有一些拍立得,这会儿通通摆在床上,整整齐齐,都是这几日的成果,她发给袁北欣赏。

 不知袁北到家了没,但他回消息很快。

 袁北:[其实有点好奇,为什么喜欢用拍立得?]

 现在还有什么拍照设备比手机更便捷?

 况且,拍立得并不算专业设备,倒像个玩具,一张几块钱的相纸,作为伴生消耗品,也并不便宜。

 这不是汪露曦第一次被人问及这个问题。

 她想了想:[因为它很傻瓜。]

 无法p图,拍完就能呈相,那一瞬间捕捉到的场景,当下,马上就能以照片的形式被封印。这是以电子形式储存的手机相册无法做到的仪式感。

 汪露曦:[我喜欢这种相纸攥在手里的感觉。]

 汪露曦:[就好像我确确实实留住了这一刻。下一分钟,下一秒,都不会是现在了。]

 对话框那边沉寂了一会儿。

 袁北:[这么深奥。]

 汪露曦扯了扯嘴角:[我高考议论文分数很高。]

 袁北:[擅于观察生活?]

 汪露曦:[是的,就像我观察到你今晚带帽子,是因为没洗头。]

 袁北发来的一串省略号,让汪露曦一个星期以来的委屈彻底消散了。

 确切地说,在今晚之前,她都想不到还能和袁北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胡扯。

 那些微妙的不对劲,那些针尖对麦芒,那些不可言说的尴尬,终于在这一夜偃旗息鼓了。

 此时此刻,她和袁北,就是因缘相聚,是路上相识的朋友,是有缘人。

 仅此而已。

 这种感受让人心下轻松。

 也挺好。

 过了一会儿。

 袁北:[明天什么安排?]

 汪露曦:[睡到自然醒,去北海公园。]

 她想去看看北海公园的白塔。

 袁北发来个截图,是明天的天气。

 然后是一段语音:“早点儿起吧,上午去,凉快点。”

 他确实到家了,说不定已经快休息了,因为汪露曦听出他嗓音沙沙的,几分倦意。

 她耸耸肩,刚想回个“知道了”,又听见袁北说:“建议坐地铁,那地儿可真没法停车。”

 他语气自然:“明早地铁站见,别睡过了。”

 “干嘛?你也去?”

 汪露曦有些迷惑。

 一大段沉默里,好像能听见袁北的呼吸,一起一伏,空气似湖面泛波。

 她紧紧盯着那粼粼波光。

 终于,袁北笑了笑。

 “陪你多留住几个时刻。”

 作者有话要说

 早上好~

 他是个很好的人。

 汪露曦这样评价袁北。

 他帮朋友接团当导游,说明他仗义热心肠;

 他愿意救助生病的小动物,这说明他善良;

 他外貌上乘,鞋子和白t永远干净得扎眼,这说明他有耐心又自律;

 他记得她随口说的一句想喝酸奶,还顺手买了包湿纸巾,以防她嘬冰棍儿时化了满手,这证明他心思细腻;

 面对她毫无逻辑、没有礼貌的怀疑,他不恼,甚至能敏锐察觉到她微妙的小心思,在呼之欲出之际,帮她截停,这证明他情商高,是个成熟的体面人。

 在汪露曦看来,袁北有这么多优点,却有一个致命缺点——

 “他拒绝了我的邀请,果然,他对一切都不感兴趣,也包括我。”她和朋友这样说,“汪师傅宣布,本场crush行动以失败告终,我碎了。”

 尽管不想承认,但心动的确是一个人的事,那是一瞬间产生的小范围爆炸,荷尔蒙与多巴胺,炸成漫天烟花,你不能奢求对方和你完全同频,你们抬头时,看见的是同一片夜。

 朋友安慰汪露曦:“正常,crush成真了,还叫crush吗?况且你们才认识几天,我们汪师傅长得这么漂亮,学习好,性格又好,简直是没有缺点的女人,他算哪位啊他?过几天开学了,天南海北的,男生多了去了。”

 对,说得对。

 几天的交情,浅浅的好感,自然用几天就能泼洒干净,这很公平,但,还是有点难过。

 汪露曦觉得袁北不一样,和以前高中时追过她那些男孩子都不一样,她越这样想,就越心酸,好像错过了老天给她的一个限定的礼物,过了这个特定的时间,再怎么举高双手,也不会落下相同的了。

 仿佛“失恋”了。

 这可是人生第一次。

 汪露曦不想浪费这宝贵的“初体验”,于是去711逛了一圈,在酒架子那选了个她听过的、好看一点的、小瓶一点的酒,桃子味的江小白。

 失恋么,失恋该喝酒,可真的太难喝了,灌了一口,硬是没咽下去,差点喷出来,最终还是放弃,扔进了垃圾桶。

 她还想把袁北拉黑来着。

 反正以后也不会有什么交集了,拉黑表明态度,超酷的,可转念一想,又觉得有点幼稚。她十八岁了,成年人的处事风格和体面,她该开始学习了,就像袁北那样,一切了然,但又云淡风轻,慢悠悠的体面。

 她再次点开袁北的朋友圈,给他唯一的那条朋友圈留评:[祝两只健康长大,早日找到新家。]

 然后点了个赞,删除了对话框。

 汪露曦觉得自己成长了。

 真棒。-

 夏天还没结束。

 人潮一浪接着一浪,蝉鸣鼓噪,道路滚烫。北京的暑热还在继续。

 这座城市从不停歇。

 发小终于得了个空,约大伙组了个局,出来吃饭打桌游,席间和众人展示自己胳膊上的晒伤:“我就顶了几个团,这都没人样了。”

 然后示意身后,没上场一起玩的袁北:“看他,你们看他,真奇了,怎么晒不黑呢?老天爷也不讲理。”

 袁北今天穿的是一身黑,黑色t恤黑色工装裤,黑色鸭舌帽几乎压住眉眼,就更显得露在外面的皮肤白,四肢修长,窝在沙发里。发小说他再加一黑口罩,可以去三里屯装练习生或者小明星,身后一准儿跟一群长枪短炮。

 袁北闻言从手机屏幕抬头,眼皮半掀:“有病。”

 “别歇着了,你上来替替我,我撒尿去。”发小把位置让出来。

 袁北在从小一起长大的这一群铁瓷里,也是人缘良好,口碑绝佳,只要有局,他绝不扫兴,主打一个重在参与,虽然绝大多数时间存在感都不高。

 今天玩的是《风声》,谍战推理,袁北不爱玩这种需要隐藏身份盘身份的桌游,因为累脑子,两盘下来,基本全场人仰马翻。

 休息的时候,自然聊起身边八卦。

 今天没到场的两个人,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一对青梅竹马,谈恋爱多年,结果最后恶断了,两人各自找到了新的伴侣,恰好,都定在今年国庆结婚,看黄历,又挑了同一天,最最狗血的是,定了同一家酒店,不一样楼层的两个宴会厅。

 众人玩笑,他们一圈都是非常好的朋友,这下子撞车了,不知道该去参加男方还是女方的婚礼。

 北京这么大,阴差阳错的巧合却也是真的多。

 “什么孽缘这是,他俩结婚,我们跟这受罪,”发小打了个响指,“哎,忘了,袁北不用头疼这个,他马上颠儿了。”

 话题水到渠成,又蜿蜒至袁北身上。

 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当话题中心,袁北尤甚,于是起了身。

 “一把年纪想起来重回校园了,什么脑回路?”

 袁北就当没听见发小的调侃,他站在二楼,撑着栏杆往下看。

 “什么时候走?”

 “月末。”袁北说。

 “啊?这个月?八月末?今天这都.五号了。”

 八月末,赶着夏天的尾巴,趁着第一缕秋风还没吹进四九城。

 几个人在研究新桌游。

 袁北还站在栏杆前。

 桌游店是上下两层的布局,二楼是个环形,站在他的角度,看一楼大厅的散桌看得特清楚,也正因此,袁北目光始终被中间那张十人的大长桌吸引。

 他们玩的好像也是身份推理类的游戏,坐在最边上的小姑娘大概是因为隐藏身份而紧张,频频把扣在桌上的身份牌拿起来看,平均几秒钟一次,好像唯恐忘记自己的阵营,那如临大敌的表情,把袁北给看乐了。

 刚刚是谁说的?

 北京这么大,却从不缺巧合。

 没有发觉被注视的汪露曦还在聚精会神。

 她第一次玩这个桌游,特别怕坑了队友,压力很大。

 好不容易熬到最后,亮明身份,她一早怀疑的那个卧底果然被她第一轮牵头投了出去,她将工具牌一推,如释重负地跳了起来:“天!好累!”

 这比做数学题还累。

 看了看时间,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

 该散了。

 她刚起身,就听见有人喊她:“这就走吗?”

 汪露曦拎起包回头,发现是刚刚一起玩桌游的一个男孩子,染了一头银发,很显眼。

 “我们要去旁边找地儿吃夜宵,一起?”他问汪露曦,同时在群里翻着列表。

 汪露曦的头像是自拍。

 “汪汪汪是你?”

 剩下几个人都在收拾桌面,听见这网名都笑起来。

 “我加你好友了,你通过一下。”那男孩说,“就不远,挺热闹的,吃饭也行,喝酒也行.你不着急回家吧?”

 汪露曦拽了拽双肩包带子:“几个人啊?”

 几个人吃夜宵?吃什么?

 那男孩愣了下,拨了拨头发:“就咱俩,要是再找几个人也行。”

 汪露曦回想自己白天走过的citywalk线路。从五道营,走箭厂胡同,再到国子监,沿着雍和宫大街一路往南.她看到了沿道的国槐树开花,那是北京市市树之一,浓荫遮蔽,花海烂漫,真挺漂亮的,不过就是不知道晚上的景色会如何,她倒是挺想走走,拍拍照的,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