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9章 各怀鬼胎(1)(第2页)

 他语气平和,将那足以搅动东南海疆的惊涛骇浪,轻描淡写地隐在了日常公务的帷幕之下。眼角的余光却扫过夏臣沉静的侧脸和仇鸾那精明的眼神,心中那根弦绷得更紧了些:这二人,夏臣乃皇后嫡亲兄弟,仇鸾是新近得圣上青眼的武将勋贵。他二人在朝堂上,与我这太后嫡亲侄儿,或明或暗地较着劲,从未有过片刻消停。至于海商这桩买卖,在事儿彻底了结之前,断乎不可教他们打探到一星半点儿风声。

 念及此心中又免埋怨皇帝,真真是好手段,既让自己办差,又让自己束手束脚的。

 酒菜很快上来。皆是冬日难得的珍味:鹿唇煨得酥烂红亮,香气扑鼻;糟鹌鹑排列整齐,琥珀色的糟卤凝在细嫩的皮肉上;羊羔肉用暖锅盛着,底下银霜炭煨着,汤面滚着细泡,热气腾腾;另有几样时鲜菜蔬,碧绿喜人。酒是陈年的金华酒,烫得温热,倾入官窑甜白釉酒盅里,色泽如琥珀般温润。

 仇鸾见了酒肉,眼睛一亮,也不用小厮,自己动手捻着兰花指便撕下一条鹿唇,他啜饮了一口温酒,才慢悠悠地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张宗说耳中:“老张,咱们明人不说暗话。陛下既然金口玉言,许了咱们处置那些佛郎机贡来的新鲜玩意儿,这可是笔大富贵。 自打有了咱皇商局,多少外戚勋贵也盼着咱们这边能拿出个稳妥买卖的章程来。 你掌着皇商局的舵,心里总该有个计较了吧?东南边市舶司近来风声鹤唳,可别让这到嘴的鸭子飞了。”

 夏臣执起银箸,姿态优雅地夹了一小箸糟鹌鹑,细细品着,仿佛在鉴赏一件古玩。待咽下食物,才慢悠悠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张宗说耳中:“张大哥方才言道是常例奏报,想必各处账目、来年采买支应都已奏明圣裁了?侯爷所虑,亦是实情。如今东南海面,颇有些风言风语,说是不太平。市舶司那边,奏请了兼管海道,满朝文武都议论纷纷,毕竟管束得人是内廷的中官。咱们皇商局,”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瞥了仇鸾一眼,又转向张宗说,“根基其实也在内库,无非职责不同,不过供奉而已,这‘新开财路’么……牵一发而动全身,更关乎海疆宁靖与朝堂清议,一个‘稳’字,重逾千斤。不知万岁爷……对此可有明示?”

 他心道:仇鸾今日句句不离内阁,步步紧逼,似乎显是得了授意,来者不善!这张宗说,怕是被架在火上烤了。

 阁内霎时静了一瞬,只闻暖锅咕嘟的轻响和银霜炭偶尔的毕剥声。窗外市声渺渺,阁内炭火融融。

 张宗说心头一凛,仇鸾这番话,看似询问,分明是抬出内阁这在施压!句句“稳妥”,字字“体面”,暗里全是“利”字和“不许出纰漏”! 面上却纹丝不动,反浮起一丝谦和笑意。

 闻言他端起酒盅,抿了一口,温言道:“侯爷心系公务,夏老弟思虑周全,宗说受教了。万岁爷圣明烛照,洞悉万里。中枢阁臣老成谋国,所言皆是金玉良言,宗说谨记在心。”他放下酒盅,正色道,“海上营生,风高浪急,自古便是险途。万岁爷垂训再三,皇商局首重‘稳妥’二字,一切以供奉内库、支应宫用为本分,断不可因小利而忘大义,妄生事端,徒惹物议,更需谨守朝廷法度,循规蹈矩。至于其他……” 他目光缓缓扫过仇鸾那假笑下藏着不耐的眉眼和夏臣沉静的脸,语气斩钉截铁,“非臣下职分所当妄揣!圣心如渊,自有乾纲独断。我等只需本分当差,循例而行,将万岁爷交办的差事,办得妥帖稳当,便是尽了臣子的本分!” “循例而行”、“本分当差”几个字,咬得格外重,既是挡箭牌,也是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