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5章 礼官谨制仪(第2页)
最后,他重重一拍案上那份被皇帝朱笔点过的奏本,“陛下的意思,再明白不过!我辈食君之禄,若不能领会圣心,参透古礼,拟出个‘合乎古礼、顺乎人情、敬重祖宗’的章程来,三日之后,你我项上人头,怕是要给这煌煌礼制做祭品了!”
“钦有帅、记有成……”坐在下首的仪制清吏司老主事王俭,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喃喃重复着这六个字,枯瘦的手指急速地在一部翻开的《礼记正义》上划过,“《内则》篇……二月之末……择日剪发……是了是了!”他猛地抬头,浑浊的老眼中迸发出光,“部堂!找到了!《礼记·内则》原文:‘妻遂适寝。夫使人日再问之。妻将生子,及月辰,居侧室……夫入,升自阼阶,立于阼,西乡。妻抱子出自房,当楣立,东面。姆先相曰:母某敢用时日,只见孺子。夫对曰:钦有帅!父执子之右手,咳而名之。妻对曰:记有成!’”
王主事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发颤,他指着书页,一字一顿地念道:“‘夫对曰:钦有帅!’——这是丈夫对妻子说的话!意思是:‘要恭敬地教导他,让他遵循善道!’” 他又指向下一句,“‘妻对曰:记有成!’——这是妻子对丈夫的回答!意思是:‘我必当牢记夫君之言,以此训导儿子成就德行!’”
堂内一片死寂,只闻烛火噼啪轻响。何孟春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头顶,眼前阵阵发黑。原来如此!原来他们礼部奉为圭臬、引为命名之词的“钦有帅”、“记有成”,根本就不是父亲对儿子说的命名之词!这竟是夫妻之间,在命名仪式前互相叮嘱、承诺如何教养孩子的私语!
这误会,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若今日在暖阁中,皇帝再追问一句出处上下文,他何孟春当场就要落个“不通经义”、“欺君罔上”的罪过!冷汗瞬间再次浸透了他的后背。
可恨啊!好不容办成了和佛郎机的合约之事,如今却栽在了这礼仪上,亏自己还是礼部的堂官!
“荒谬!荒谬至极!”左侍郎李时猛地一拍大腿,脸上又是羞惭又是后怕,“我辈平日侈谈礼经,竟将这夫妻间应答之辞,张冠李戴,硬安在皇子命名这等庄重典礼之上!若非陛下明察秋毫,洞悉幽微,我等……我等岂不成了千古笑柄?”
“圣谕煌煌,斥为‘虚文’,真是一针见血啊!”右侍郎赵永捋着胡须,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既有对皇帝学识的钦佩,也有对自身失误的懊恼,“陛下所言‘父命之名’,直指《内则》‘父执子之右手,咳而名之’的本源!这才是古礼精义!我朝累代以降敕谕命名之制,相较之下,确失却了那份人伦亲授的温热,徒剩朝廷的冰冷文书,岂非大谬?”
何孟春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和那几乎将他吞噬的羞赧。他看向王俭:“王主事,依经义,命名之主体,究竟何在?”
王俭定了定神,指着书上“父执子之右手,咳而名之”一行字,斩钉截铁地道:“部堂明鉴!命名之主体,唯在父亲!是父亲亲手执起儿子之右手,轻咳一声,以示庄重,然后亲口赐予其名!此乃礼之根本!《内则》后文虽有‘书曰:某年某月某日某生,而藏之’的记载,那是记录生辰名讳以备查考,是后续文书之事,绝非命名本身!”
“好!好一个‘父执子之右手,咳而名之’!”何孟春猛地站起身,眼中闪烁着决断的光芒,仿佛要将之前的耻辱和惊惧一扫而空,“陛下圣明!想不到陛下学识真真是见识独到!这才是正本清源!” 他环视堂中诸人,声音斩钉截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