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5章 嫌隙(第2页)

 

姐夫背着嫂子的手突然收紧,指节在蓑衣上碾出褶皱。他望着仕林沾满泥污的官靴,想起当年小白被压雷峰塔,许仙被囚金山寺时,他们三人曾相依为命,可如今却落得生分。

 

嫂子的睫毛忽然颤动,一滴雨水混着泪水从眼角滑落,砸在仕林手背上。她昏迷中喃喃呓语,指尖无意识地抓着姐夫的衣襟,仿佛还在寻找女儿常攥的那枚拨浪鼓。

 

“先进去说。”许仙的声音被雨声淹没,他弯腰去扶仕林时,触到对方肩头上的冰凉——那身朝服,此刻却比观外的古槐还要湿冷。

 

仕林却不肯起身,额头死死抵着地面:“是仕林对不住她......”他想起他回城时,城头老梅树下,莲儿望眼欲穿的眼神,在她昨日撕信时,已碎裂一地,“是我……负心……把莲儿弄丢了……”

 

姐夫长叹一声,转身背起嫂子。她散落的银饰刮过他下巴,冰凉的触感让他想起二十年前莲儿刚出生时,襁褓里那半片明黄缎子。他抬脚跨过仕林时,靴底碾碎了那枚银蝶发夹,碎银混着泥水溅在仕林脸上。

 
“先进去。”姐夫的声线压得极低,雨水顺着他斗笠边缘滴落,在嫂子苍白的脸颊上划出痕迹,“我有话问你。”

 

小白与许仙对视一眼,搀起仕林,他的襕衫在风中猎猎作响,仙鹤补子上的金线被暴雨冲刷得暗淡,恰如他此刻失了光的眼瞳。四人踏入偏殿时,殿门在狂风中轰然闭合,将仕林滴落的水珠与门外的雨幕,一同挡在了摇曳的烛火之外。

 

烛火在香案上明明灭灭,将三清像前的蒲团映得忽长忽短。姐夫将嫂子安置在暖阁的榻上,她散乱的银线鬓发间还缠着半根莲儿编的草绳。仕林跪在榻前,望着姑母那双粗糙的手——掌心里密布茧子,指关节上留着常年生火烫出的旧痕,指甲缝里还沾着未洗净的泥渍,那是二十年如一日操持家务磨出的岁月痕迹。

 

烛火在暖阁里明明灭灭,将姐夫脸上的皱纹照得忽深忽浅。他坐在榻边,指尖无意识捻着妻子袖口磨出的毛边,忽然想起莲儿三年前在观中缝补衣物的模样——那时仕林刚赴历阳,她总在黄昏时分坐在银杏树下,就着最后一缕天光穿针引线,绣绷上的并蒂莲纹在暮色里忽隐忽现。

 

他曾无数次撞见她在偏殿缝补的场景。春寒料峭时,她呵着白气将素绸裁成衫子,指尖被冻得发红却不肯停针;盛夏蝉鸣里,她坐在井边纳凉,汗水顺着鬓角滴在棉絮上,却笑着说“待哥哥回来,冬日穿就不冷了”;秋风起时,她把晒干的桂花缝进被角,说“这样哥哥看书时定能闻见秋日香气”;冬雪落肩时,她缩在暖阁里,烛火将她的影子投在窗上,针脚起落间,把十八件衣衫的袖口都滚了双层边。

 

“三载光阴,那丫头元屋里的绣绷就没停过......”姐夫的声线突然哽咽,指腹蹭过妻子掌心的茧子,那纹路竟与莲儿指尖的凹痕如出一辙,“我总笑她缝得太多,她却说‘哥哥在外劳苦苦’......”

 

榻上的嫂子忽然发出细碎的呓语,粗糙的手指抓着被角,竟攥住了信纸上飘落的半片碎纸。姐夫望着那片沾着泪痕的薛涛笺,想起三日前撞见莲儿烧信时,她腕上还戴着仕林送的桃木镯,如今却不知落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