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目标,呼伦贝尔大草原(六)(第2页)
他额角的纱布、苍白的唇色、厚重的石膏……每一个细节都像针一样刺痛着她的心。
笔记本上的字迹开始模糊,不是困倦,而是汹涌而来的后怕和自责。
* **如果不是我后退那几步……**
* **如果不是他扑过来……**
* **如果树根早一秒断裂……**
* **如果救援再晚一点……**
无数个“如果”在她脑海中疯狂盘旋,每一个“如果”导向的后果都让她不寒而栗。
冰冷的恐惧感再次攫住了她的心脏,比在坡底时更加清晰、更加尖锐。她一直赖以生存的理性世界,在绝对的小概率意外和可能失去他的巨大恐惧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一滴滚烫的泪水毫无征兆地砸在笔记本上,迅速洇开了刚写下的墨迹。
紧接着,第二滴,第三滴……压抑了一整夜的情绪,在确认他暂时安全、在独自守护的寂静午后,终于彻底决堤。
她猛地用手捂住嘴,压抑着冲到喉咙的呜咽,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滚落,浸湿了手背,砸在冰冷的笔记本上。
不再是之前那种惊恐无助的哭泣,而是带着劫后余生的巨大庆幸、深入骨髓的后怕、以及对自己疏忽的强烈自责。所有的冷静、所有的数据、所有的计划,在这一刻被纯粹的情感洪流冲得七零八落。
细微的啜泣声,还是惊醒了浅眠的孟屿。他睁开眼,看到的就是大力捂着脸、肩膀剧烈耸动、无声恸哭的背影。那单薄颤抖的背影,比任何语言都更直白地传递着她的恐惧、痛苦和脆弱。
他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疼得无法呼吸。他试图抬起右手,动作牵动了左臂的伤处,带来一阵刺痛,让他闷哼出声。
这声闷哼惊动了大力的哭泣。她猛地转身,看到孟屿醒了,正担忧地看着她。
她慌忙用手背胡乱擦着脸上的泪水,想挤出笑容,声音却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掩饰的哽咽:“你……你醒了?是不是我吵到你了?头还疼吗?要不要喝水?”
看着她红肿的双眼,脸上未干的泪痕,以及那强装镇定的样子,孟屿心中最后一道名为“克制”的堤坝也轰然倒塌。他用没受伤的右手,努力地、坚定地朝她伸去。
“大力……过来……”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温柔力量。
大力怔住了,看着他伸出的手,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心疼和渴望。理智告诉她,他现在需要静养,不能有大的动作。但情感却像脱缰的野马,驱使着她。
她几乎是跌跌撞撞地扑到床边,小心翼翼地避开了他受伤的左臂,轻轻地将脸埋在了他颈窝旁的枕头里。身体因为哭泣而微微颤抖。
孟屿用尽此刻能调动的所有力气,抬起右手,有些笨拙却无比坚定地、轻轻地环住了她的肩膀,将她微微颤抖的身体拥入怀中。这个拥抱很轻,很小心,却带着千钧的重量。
脸颊接触到枕头上属于他的、混合着药水味道的熟悉气息,感受到他胸膛微微的起伏和颈动脉沉稳的跳动,大力紧绷的身体终于一点点放松下来。那压抑的、破碎的啜泣声,在他温暖的怀抱里,渐渐变成了无声的泪水浸润。
孟屿的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右手在她背上笨拙地、一下一下地轻拍着,像安抚受惊的小兽。他没有说话,只是用这个无声的拥抱,传递着最坚实的依靠和安慰。
病房里一片静谧。阳光在移动,仪器在滴答。窗台上的野花散发着淡淡的馨香。
诸葛大力构筑了多年的、以绝对理性和数据为基石的坚固心墙,在这个劫后余生的午后,在这个小心翼翼却充满力量的拥抱里,轰然坍塌。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全新的、更加汹涌也更加踏实的感知——那是超越了所有逻辑分析的、源自生命本能的爱与恐惧交织的洪流,是她愿意用所有数据和理性去守护的、比生命更重要的存在。
她不再抗拒这份情感的汹涌,而是任由自己沉浸在这份失而复得的温暖和安心之中。泪水浸湿了他的病号服,也仿佛洗去了她心中最后一丝冰冷和隔阂。
孟屿感受着怀中女孩身体的放松和依赖,感受着她无声的泪水,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怜惜和一种沉甸甸的满足。
孟屿那只未受伤的右手,带着不容置疑的温柔力道,轻轻地将诸葛大力环在怀中。
她的脸颊深埋在他颈侧的枕头里,身体从最初的剧烈颤抖,渐渐变成细微的、压抑的抽噎,最终归于一种沉重的、带着泪痕的平静。他笨拙却坚持地轻拍着她的背,像安抚一只受尽惊吓终于归巢的雏鸟。
病房里只剩下心电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和两人交错的、渐渐平缓的呼吸声。
时间仿佛在这个拥抱里凝固了。阳光悄然挪移,在洁白的被单上拉长了光影。
窗台上,秦羽墨带来的那束不知名的紫色野花,在晨光中舒展着柔韧的花瓣,散发出淡淡的、带着草叶气息的芬芳。
不知过了多久,大力紧绷的身体彻底松懈下来,仿佛耗尽了所有支撑的力气。
她依旧埋着头,声音闷闷地从枕头里传来,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前所未有的脆弱:“……对不起……”
孟屿的心像被细针扎了一下。他微微侧头,下颌蹭了蹭她柔软的发顶,声音低沉而沙哑,却异常清晰:“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不!”大力猛地抬起头,红肿的眼睛里还噙着泪,眼神却带着执拗,“是我的错!是我后退观察时没有充分评估地质风险!是我的疏忽导致了这一切!是我害你……” “害你”两个字后面的话,被哽咽堵住,说不出口。
“傻瓜,”孟屿用指腹轻轻擦去她眼角新涌出的泪珠,动作温柔得像对待稀世珍宝,“保护你,是我唯一不需要风险评估就会去做的事。
看到你有危险,我的身体反应比大脑快。如果重来一次……”他顿了顿,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还是会扑过去,抓住你。”
这句话,像一道暖流,瞬间冲垮了大力心中最后残存的自责壁垒,也让她一直强撑的坚强彻底瓦解。
更多的泪水涌出,但这一次,不再是恐惧或自责,而是混杂着巨大庆幸、后怕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滚烫情感的宣泄。
她再次将脸埋进他怀里,只是这一次,双手紧紧地回抱住了他未受伤的腰侧,仿佛要将自己融入他的骨血之中。
孟屿感受着她全然的依赖和紧贴的温度,心中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沉甸甸的满足感填满。
他不再说话,只是更紧地拥抱着她,下巴抵着她的发顶,感受着她温热的呼吸拂过颈侧,嗅着她发间混合着泪水、消毒水和淡淡青草香的气息。劫后余生的相依,比任何风景都更刻骨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