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爱能改变一切(刀子必看)(第2页)
大力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眼神和语气的变化。
那点刻意营造的旖旎氛围像被戳破的肥皂泡,迅速消散。
她眼底的狡黠和情动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清晰的询问:“怎么了?”
孟屿深吸一口气,双手扶住她的肩膀,将她稍稍推开一点距离,好让彼此都能看清对方的表情。
他从背包里,摸索出那张被折得整整齐齐的会议通知函,递到她眼前。
“这个……王教授下午给我的。”他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平静。
大力疑惑地接过,展开。当“唐代社会转型与丝路文明国际学术研讨会”、“北京”、“下周六”这些关键词撞入眼帘,尤其是看到“发言”、“会议论文”的字样时,她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投入了星子。
“国际研讨会?在北京?!”
她猛地抬起头,脸上的笑容瞬间绽放,纯粹地为他的机遇感到高兴,刚才那点被打断的小小不悦烟消云散,“孟屿!这机会太好了!规格很高!名单上都是学界重量级人物!”
她语速飞快,手指兴奋地点着纸上的几个名字,“你之前引用的那篇《粟特聚落考》的作者也在!还有……”
她的兴奋只持续了短短几秒。
像高速运转的精密仪器突然卡壳,她脸上的笑容骤然僵住,语速也慢了下来,眼神里的光芒一点点被另一种情绪取代。
“下周六……”
她喃喃地重复着这个时间点,目光再次聚焦在通知函上那个醒目的日期。
然后,她抬起头,看向孟屿,眼神里刚才的兴奋和喜悦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露出底下清晰的失落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那委屈很淡,却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孟屿心上。
“可是……”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滞涩,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通知函的边缘,“下周三……是我们学院和外校的联合辩论赛,决赛场。在模拟法庭。”
她顿了顿,似乎在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平稳些,但那份失落却掩不住:“我……是四辩。准备了好久的。之前跟你说过……你说……会来看的。”
最后几个字,轻得像羽毛落地,却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她微微垂下眼睫,不再看孟屿,目光落在自己捏着通知函的手指上,指尖因为用力而有些泛白。
客厅里一时间只剩下纪录片里角马群奔腾的沉闷声响,显得格外空旷。
孟屿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
他看着大力低垂的眉眼,那点强装的平静下透出的委屈,比任何抱怨都更让他难受。
“我知道,大力。”
他声音有些干涩,伸手想握住她捏着纸张的手,却被她微微侧身避开了。
她依旧低着头,像是在研究那张纸上的油墨纹路。
“研讨会……行程很紧。王教授说,这周日下午就得飞过去报到,适应场地,还要最后准备发言稿。周三……正好是会议开幕和分组研讨的第一天,非常重要……”
他试图解释,声音却带着连自己都察觉到的无力。
大力没说话,只是沉默着。
那沉默像一块巨石,压得孟屿喘不过气。他看到她细瘦的肩膀微微塌下去一点,整个人缩在宽大的睡裙里,刚才那点自信张扬的气场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种被抽离了支撑的脆弱感。
过了好一会儿,久到孟屿以为她不会再开口时,她才很轻、很轻地吸了一下鼻子。
不是哭,更像是一种极力压抑情绪的深呼吸。
然后,她终于抬起头,眼眶微微有些泛红,但眼神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近乎审视的冷静,直直地看进孟屿的眼睛里。
“孟屿。”
她叫他的名字,声音很平静,却像淬了冰的玻璃,清晰地映出他此刻的狼狈。
“我记得你跟我提过你的超忆症。你说,它像一座永不磨损的图书馆,所有细节,无论多微小,都被清晰地归档、存放。你记得王教授两年年前某次讲座引用的一个冷僻文献的出版年份,记得我们第一次在图书馆遇见时我借阅的书单,记得我上个月随口提过一次想吃城西那家新开的提拉米苏,你还记得我学的所有内容……”
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精准的手术刀,剖开表象:
“所以,你记得下周三我的辩论赛,记得你答应过会来。甚至,你可能记得我提过决赛的对手很强,记得我为了找某个刁钻论据熬了两个晚上。这些细节,都清晰地存放在你的图书馆里,随时可以调取。”
“可是。”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点点,带着一种被压抑的痛楚和不解,“为什么?为什么关于我的事情,关于我的期待,我的……需要,总是被排在最后一位?”
她终于说出了那个尖锐的核心问题,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和受伤:“在你的优先级序列里,诸葛大力是不是永远排在唐代两税法、排在粟特商团、排在任何一个学术邀约之后?哪怕你明明记得所有关于我的细节,记得清清楚楚?”
她微微颤抖着,像是在对抗某种巨大的情绪洪流,努力维持着最后一丝理智分析的表象,但声音里的哽咽已经藏不住了:“孟屿,我有时候……会害怕。害怕在你心里,我是不是永远……只是你生活里一个重要的、但并非不可替代的女孩?一个可以随时为了更重要的目标的替代品?”
她顿了顿,眼神只剩下一种安静的、带着点疲惫的认真,那种被珍惜的东西落空后,努力保持体面的认真。
“孟屿,”
她叫他的名字,声音像蒙了一层薄纱,“以前我总觉得,爱应该让人更强大,更独立。可跟你在一起后……”
她苦笑了一下,那笑容很短暂,却带着一点自我解嘲的涩意,“……我好像总是在变小,变得……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笨拙,还要……”
她吸了吸鼻子,极力控制着那股涌上鼻端的酸意,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
“还要小心翼翼,甚至……有点卑微。”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变成了气音。
那层强装的冷静彻底碎裂,巨大的委屈和不安汹涌而出。
她猛地低下头,额头抵在孟屿的胸口,双手紧紧揪住了他t恤的前襟,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
温热的湿意,透过薄薄的棉布,迅速在孟屿的胸口晕开一小片。
孟屿僵在原地,像被施了定身咒。
大力的话,像一把把冰冷锋利的锥子,精准地凿开了他从未深究过的内心角落。
超忆症……是的,他记得一切。
记得她辩论赛的时间、地点,记得她提起时亮晶晶的眼神,记得自己那句不经意的承诺。
他甚至记得更早的时候,因为临时要帮王教授校对一篇急稿,错过了她精心准备的第一次公开实验报告会;记得因为沉迷一个碑文考据,在她重感冒发烧时,只是匆匆买了药送去,没能留下多陪一会儿……
他以为这些“小遗憾”可以被弥补,以为她强大的理智足以理解学术的“优先级”。
他习惯了把自己的历史研究放在首位,习惯了把她放在“稳定后方”的位置,潜意识里觉得她会一直在那里,会理解,会等待。
他从未意识到,自己的“记得”,与实际行动上的“延后”和“搁置”,在她心里堆积成了多么沉重的砝码。
每一次“记得却做不到”,都比单纯的遗忘更伤人。因为他记得,所以他的选择显得更加清醒,更加……残酷。
那句“是不是永远排在最后一位”,像惊雷一样在他脑海里炸开。
他低头看着怀里颤抖的身体,看着那滴落在他胸口的温热湿意,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和自我厌恶瞬间攫住了他。
他引以为傲的记忆力,此刻成了最锋利的证据,无声地控诉着他的自私和疏忽。
他记得所有关于她的细节,却依然一次次将她推后。这比遗忘更可怕。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堵了一团浸透水的棉花,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些惯常的、带着点调笑的安抚话语,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任何解释,在那些清晰的“记得”与“做不到”的事实面前,都成了苍白的辩解。
他只能僵硬地、笨拙地抬起手臂,更紧地、更紧地将那个颤抖的身体圈进怀里。
下巴抵着她的发顶,感受着她无声的啜泣带来的细微震动。
落地灯暖黄的光晕笼罩着他们,却驱不散孟屿心头骤然降临的冰冷和自我怀疑。
纪录片里角马群奔腾的蹄声依旧沉闷地回响,却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遥远而模糊。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引以为傲的“条理”和“优先级”,可能正在亲手推开他最珍视的人。
时间在沉重的呼吸和压抑的啜泣中粘稠地流淌。不知过了多久,怀中那细微的颤抖才渐渐平息下来。
大力缓缓地、几乎带着点艰难地,从他胸口抬起头。
泪痕在她白皙的脸颊上蜿蜒出几道湿亮的痕迹,鼻尖和眼眶都泛着明显的红晕,眼睫上还沾着细小的水珠。
她没去看孟屿的眼睛,只是微微垂着眼,视线落在他t恤前襟那片被泪水濡湿的深色印记上,眼神有些空茫。
然后,她做了一个让孟屿心脏骤停的动作。
她扯动嘴角,努力地、非常努力地向上弯起一个弧度。
那笑容生硬、勉强,像强行拼凑起来的碎片,非但没有丝毫暖意,反而透出一种令人心碎的脆弱和……卑微。
“孟屿……”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浓重的鼻音,像被砂纸磨过,却努力维持着平稳的语调。
她终于抬起眼,看向他。
那双总是清澈锐利、闪烁着理性光芒的眼睛,此刻像是蒙上了一层薄雾,水汽氤氲,清晰地映出他此刻的狼狈和惊痛。
她的目光在他脸上逡巡,像是要把他此刻的每一分愧疚、每一丝慌乱都刻进心里。
“我刚才……有点失控了。”
她轻声说,嘴角那个勉强的弧度依旧挂着,像是在维持最后的体面,“说了一些……不太理智的话。”
她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积攒力气,指尖无意识地抠着他t恤的褶皱,指节泛白。
“我知道的。”
她的声音更轻了,带着一种近乎认命的平静,却又像在陈述一个早已看清却不愿承认的事实,“我知道的……对你来说,那些历史里的尘埃,那些早已湮没的王朝兴衰,那些需要被重新解读的碑文和税制……它们的分量,它们在你心里的优先级……”
她的声音哽了一下,那个强行维持的笑容也跟着颤抖了一下,仿佛下一秒就要碎裂。
她飞快地眨了下眼,逼退眼底又涌上来的酸涩。
“……它们的分量,就是比诸葛大力要重。重得多。”
这句话,她说得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石子,投入死寂的潭水,激起无声的涟漪。
孟屿只觉得一股尖锐的痛楚瞬间攫住了心脏,他想开口,想反驳,喉咙却被无形的铁钳死死扼住,只能发出一点破碎的气音。
大力却像是没看见他的痛苦挣扎,或者说,她看见了,却选择了忽视。
她只是继续说着,语气越来越轻,越来越飘忽,像在自言自语:
“我怎么能奢求……奢求我能比得过它们呢?”
她嘴角那抹卑微的笑容加深了一点,带着点自嘲的苦涩,“那是你的天赋,你的使命,是你骨血里燃烧的东西。是你之所以是孟屿的……根基。”
她的指尖不再抠他的衣服,而是轻轻抬起,带着一点微不可察的颤抖,小心翼翼地抚上他的脸颊。
指腹冰凉,带着泪水的湿意,划过他的颧骨,像是在描摹一件易碎的珍宝。
“我爱你,孟屿。”她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了刚才的控诉和委屈,只剩下一种近乎献祭般的、浓烈到化不开的深情,混杂着深不见底的卑微。
“我爱你……爱你的全部。”
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爱你看那些枯燥史料时专注得发光的眼睛,爱你为了一段碑文辗转反侧的样子,爱你谈起那些千年尘埃时那种……仿佛能穿透时光的激情。”
她的指尖停在他的唇角,那点卑微的笑容终于支撑不住,彻底坍塌,只剩下眼底一片汪洋般的悲伤和认命。
“所以……我爱你,也包括……包括接受在你心里,我可能永远……只能排在这些之后。排在你浩瀚历史星图的……某个不起眼的角落。”
泪水终于再次汹涌而出,无声地滑落,砸在他胸前的衣料上,洇开更深的水痕。
“因为只有这样……”
她的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破碎不堪,却挣扎着说完,“只有这样的孟屿,才是那个……天才的、耀眼的、让我……让我无法抗拒的孟屿啊……”
最后几个字,轻得如同叹息,消散在寂静的空气里,却像重锤,狠狠砸在孟屿心上。
那份爱屋及乌的卑微宣言,那份清醒着沉沦的痛楚,那份“因为我爱你,所以甘愿接受不被你放在第一位”的近乎献祭的伟大……
像一把淬了剧毒的匕首,精准地刺穿了他所有的防御。
他看着怀里泪流满面、却说着爱他全部的女孩,看着她眼中那份混杂着卑微与深情的汪洋大海,巨大的恐慌和自我厌恶如同灭顶的潮水,瞬间将他彻底淹没。
“不……不是的,大力……”
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带着前所未有的慌乱和急切。
他几乎是本能地收紧了手臂,将她颤抖的身体更用力地、更紧密地箍进怀里,力道大得像是要把她揉碎,嵌进自己的骨血里,仿佛这样就能证明什么。
“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语无伦次,下巴抵着她的发顶,感受着她滚烫的泪水浸湿胸前的布料,那湿意像硫酸一样灼烧着他的皮肤和心脏。“不是不重要……你很重要……非常重要……”
他急切地想要辩解,想要推翻她刚才那番卑微到令人心碎的宣言,可大脑一片混乱。
超忆症在此刻成了最残酷的帮凶,那些清晰无比的“记得却做不到”的瞬间,像走马灯一样不受控制地在眼前飞速闪过——错过她的实验报告会时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发烧时她接过药时强撑的微笑,还有此刻,她泪流满面说着“只能排在角落”的绝望……
每一次,他都有理由。
学术稿件的紧急,碑文线索的稍纵即逝,研讨会的千载难逢……每一次理由都看似充分,无可指摘。
可当这些“充分”的理由堆积起来,最终导向的结果,就是让她形成了这样根深蒂固的认知——在他孟屿的价值序列里,“诸葛大力”永远是可被延期的选项。
这份清晰的认知,比任何遗忘都更伤人。
“对不起……对不起……”
他只能一遍遍地重复着苍白的道歉,声音哽咽,手臂收得更紧,仿佛要用身体的温度去驱散她话语里的冰冷绝望。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引以为傲的“条理”和“优先级”,是如何在无形中、在一次次的“不得已”中,将她推向了自我怀疑的深渊。
怀里的啜泣声渐渐低了下去,变成一种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噎。
大力像是耗尽了所有的力气,身体软软地倚靠着他,额头抵着他的颈窝,滚烫的呼吸拂过他敏感的皮肤。
又过了许久,久到孟屿胸前的衣料已经被泪水浸透了一大片,冰凉地贴在皮肤上,怀里的抽噎才彻底平息下来。
大力慢慢地、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支撑起自己一般,从他怀里抬起头。
她的眼睛红肿得厉害,像两颗熟透的桃子,眼睫湿漉漉地黏在一起,脸颊上泪痕交错。
但她的眼神却不再像刚才那样空茫绝望,反而恢复了一丝清明,那是一种近乎疲惫的平静,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认命感。
她看着孟屿,看着他那双同样泛红、写满了痛苦和自责的眼睛,看着他紧蹙的眉头和紧抿的、微微颤抖的唇。
她抬起手,冰凉的指尖带着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轻轻抚上他紧锁的眉头,试图将那深刻的褶皱抹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