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六章 林间低语与人间灯火(我的狼妈妈)(第2页)

 孤儿院的孩子都叫我“野崽子”。他们笑我不会用筷子,笑我走路总踮着脚,笑我见了月亮就想嗷嗷叫。我把自己缩在床角,夜里总梦见岩洞的暖,母狼的尾巴圈着我的脚。

 陈院长每天教我说话。“天”,她说,指着窗外的云彩。“地”,她摸着地板。我学不会,急得抓头发,她就把我抱在怀里,轻声说:“不急,咱慢慢学。”她身上有股肥皂味,不像母狼的腥气,可抱着也挺暖和。

 有次院里来了个捐衣服的阿姨,看见我就尖叫:“这孩子眼神怎么绿油油的!”我吓得躲到陈院长身后,她把我护在怀里,跟阿姨说:“他只是怕生。”那天晚上,她给我剪指甲,突然叹了口气:“以后别总瞪眼睛,人跟狼不一样,得学会笑。”

 我试着扯了扯嘴角,她却哭了。

 四、两套语言系统

 十二岁那年,我终于能说流利的人话,可也没丢了狼的本事。我能听见百米外麻雀振翅的声音,能在黑夜里看见墙上爬的壁虎,闻到谁藏了糖块,还能从人的脚步声里听出他是不是在生气。

 陈院长送我去镇上上学。同学们总觉得我怪,没人愿意跟我同桌。有次体育课,班长抢了我的书包,把里面的课本扔在泥里。我扑上去咬他的胳膊,像头被惹急的小狼。他哭得惊天动地,老师把我拽到办公室,陈院长来领我时,眼睛红红的。

 “为什么咬人?”她问。

 “他欺负我。”我说。

 “人不能咬人。”

 “狼会。”

 她沉默了很久,从口袋里掏出块水果糖,是橘子味的,跟她第一次掉在岩洞的那种一样。“狼有狼的规矩,人有人的道理。”她剥了糖纸,把糖塞进我嘴里,“你得学着做人的道理,不然会被人赶走的。”

 那天晚上,我梦见母狼。她站在溪水对岸,我想过去,可脚下的石头突然变成了玻璃,一踩就碎。她朝我嗥叫,声音里全是焦急,可我听不懂了。惊醒时,枕头湿了一大片。

 我开始学着藏起自己的爪子。走路时把脚放平,见人时扯出陈院长教我的笑,别人抢我东西时,攥紧拳头不说话。可有些东西藏不住。比如打雷的夜里,我会下意识地钻到桌子底下;比如看见生肉,喉咙会发紧;比如闻到血腥味,眼睛会发烫。

 十五岁那年,林子里着了大火。消防车呜呜地开上山,我却突然疯了似的往山上跑。陈院长在后面喊我的名字,我没回头。火灭后,我在岩洞的位置扒了三天,指甲缝里全是焦黑的土。直到在一块烧裂的岩石下,摸到半块带牙印的骨头——那是我小时候啃过的鹿骨,母狼总把肉啃干净了留给我。

 我抱着骨头坐在焦土上,第一次用人的语言哭出声。

 五、人间的狼,狼间的人

 十八岁,我考上了省城的大学,学动物医学。陈院长送我去车站,塞给我个布包,里面是她连夜烙的饼。“有空回来看看。”她说着,用袖口擦眼睛。

 大学里,我依然是个异类。别人谈恋爱、打游戏,我总泡在实验室,对着解剖台上的兔子发呆。有次解剖课,教授让我们给狗缝合伤口,我摸着狗的脉搏,突然想起母狼舔我手心的温度,手抖得缝不上针。

 “你到底行不行?”旁边的女生不耐烦地说。

 我没说话,转身走出实验室。后来我认识了周教授,他研究动物行为学。第一次见他时,他正在观察笼里的狼。“你看它们的尾巴,”他指着一头母狼,“夹着尾巴不是害怕,是在说‘我没有威胁’。”我突然开口:“她刚生了崽,怕我们伤着小狼。”周教授愣了愣,问我怎么知道。“我闻见她奶水里的焦虑味了。”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