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咨询室寒寺敲钟人

第199章 一鼓作气

 冰棺低沉而持续的嗡鸣,成了店里唯一的背景音,像一种无法驱散的诅咒,缠绕在每一个角落。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白天和黑夜的界限模糊不清。

 窗外的阳光透过积灰的玻璃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惨淡的光斑,也照不亮室内的沉重阴霾。

 没有人说话。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了,仿佛怕惊扰了什么,又仿佛多说一个字都会耗尽最后的气力。

 冰棺放在原本用作小型团辅的空地上,像一个巨大而冰冷的异物。

 许仙大部分时间就沉默地坐在冰棺旁的一张旧折叠椅上。他没有打坐,没有冥想,只是那么坐着,背脊挺得笔直,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僵硬。

 镜片后的眼睛空洞地望着前方,焦点却不知道落在哪里。

 有时他会拿起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无意识地滑动,屏幕的光映着他毫无血色的脸,片刻后,又被他烦躁地按灭,塞回口袋。

 更多的时候,他只是坐着,像一尊凝固的、被抽空了灵魂的石像。

 偶尔,他的目光会落在冰棺上,那目光沉得像水,没有任何波澜,却让人心头发紧。

 刘邦则完全变了一个人。

 他不再油嘴滑舌,不再试图活跃气氛。

 他把自己缩在咨询室最里面的沙发角落里,那曾经是他和孙二娘腻歪的“专座”。

 沙发扶手上还搭着一件孙二娘落下的薄外套。刘邦蜷着腿,下巴抵在膝盖上,眼神呆滞地望着地面,或者望着窗外某个虚无的点。

 他的胡子茬冒了出来,头发乱糟糟地贴在额前。

 苏雅递给他食物和水,他会机械地接过去,机械地吞咽,动作迟缓得像个提线木偶。

 吃完,他又缩回去,仿佛那个角落是唯一能给他一丝虚假安全感的地方。

 夜里,能听到他压抑的、如同受伤幼兽般的呜咽,断断续续,时有时无,在冰棺的嗡鸣间隙里飘荡,听得人心里发毛。

 苏雅成了唯一还在勉强维持运转的人。她沉默地收拾着店里散落的东西,动作很轻。

 她把项羽那些“伪科学”的石头、摆件一件件捡起来,没有扔掉,只是默默地将它们归拢到墙角一个纸箱里。

 她擦拭着吧台的灰尘,清洗着积攒的咖啡杯,但动作明显慢了很多,眼神常常失焦,盯着水槽里旋转的水流发呆,直到水溢出来才惊觉。

 她强迫自己拿出能量探测仪,对着冰棺、对着房间各处扫描,屏幕上的读数跳动着,她盯着那些数字,眼神却空洞无物,仿佛那些跳动的线条和数字,只是另一个无法理解的、冰冷世界的噪音。

 她给许仙和刘邦端水送饭,照顾我换药,动作轻柔,却始终低着头,避开所有人的视线,仿佛承受不起任何目光的重量。

 我自己胸口的伤在缓慢地愈合,但身体里的某个部分似乎随着项羽的倒下彻底坏死了。

 大部分时间,我靠坐在咨询室的门框边,看着这个曾经喧闹拥挤、如今却空旷死寂的空间。

 目光扫过吧台——那里少了一个高大的身影挤过来抢水喝。

 扫过沙发——少了一个大嗓门嚷嚷着要听最新“科学发现”。

 扫过墙角那堆被归拢的“破烂”——少了一个会为了它们跟人争得面红耳赤的憨直汉子。

 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他身上那种混合着汗水和金属机油的独特气味,但每一次呼吸,都只吸入了冰棺散发的、更浓重的寒意和消毒水味。

 物是人非。每一个角落都在无声地尖叫着这四个字。

 许仙阳台上的那几盆暗红草叶,在无人照料下,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下去。

 叶片卷曲、发黄、掉落,如同被瞬间抽干了所有生机。

 许仙偶尔瞥见,也只是面无表情地移开目光,仿佛那不过是一堆无用的垃圾。

 日子就这样在沉重的寂静和冰棺的嗡鸣中,一分一秒地、极其缓慢地向前爬行。

 压抑的气氛浓得如同实质,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让人喘不过气。

 悲伤不再是汹涌的浪潮,而是变成了无处不在的、冰冷的浓雾,渗透进每一寸皮肤,每一个毛孔,冻结了思考,也冻结了希望。

 第三天下午,或者傍晚?光线已经很暗了。

 我依旧靠坐在门框边,目光漫无目的地游移。

 最终,落在了吧台角落。

 那里放着一个杯子。一个非常普通的、廉价的、印着褪色卡通图案的马克杯。那是项羽的杯子。

 他不懂咖啡,嫌许仙的茶苦,就只喝白开水。每次倒水,他都会用这个杯子,因为够大。他说这杯子上的“能量符号”看着顺眼(其实只是普通的几何花纹)。

 杯口边缘,还残留着一圈浅浅的、洗不掉的茶渍痕迹,是他有一次硬要尝试许仙的茶,被苦得龇牙咧嘴时留下的。

 它就那么静静地立在那里,落满了灰尘。杯口对着冰棺的方向,像一个沉默的、无言的诘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