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祥,跪下(第2页)
“朕今年……二十九了。这二十九年……”
他顿了顿,目光失焦地望着空气中飘散的烟雾,仿佛在凝视着虚无,“……大部分时间,朕就像你们在御前看到的那样……反应慢……脑子像蒙着一层厚厚的油纸……别人说十句,朕能听懂两句就不错了……害怕……总是害怕……像个没用的废物……”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充满了自我厌弃。
“只有……偶尔。”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茫然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短暂而惊人的清醒光芒,如同划破浓雾的闪电,如同刚才在神社门口时的状态。
“像刚才那样……很短的时间……脑子会突然变得……很清楚!非常清楚!像……像被什么东西猛地打通了!”
这清醒的光芒只持续了短短几秒,随即又迅速黯淡下去,重新被浓重的茫然和迟钝取代,仿佛刚才的锐利只是幻觉。
他苦笑着,指了指自己太阳穴的位置,用了一个极其通俗的比喻:
“看过那部电视剧吗?《民王》……里面的首相儿子……就跟朕……一模一样。偶尔精明得吓人……大部分时候……就是个需要人照顾的傻子。”
巨大的信息量如同炸弹,在狭小的卡座内无声爆开。
丰川定治端着酒杯的手停在半空,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如刀,飞速地分析着天皇话语中的每一个字,每一个表情的细微变化,试图分辨这究竟是更深层的伪装,还是残酷的真相。
祥子低垂着眼睑,看着杯中浑浊的清酒,黑色的丝袜包裹的小腿在桌下并拢,姿态依旧无可挑剔,但内心早已掀起惊涛骇浪。
精神分裂?
间歇性清醒?
这比一个纯粹的傀儡或一个隐藏的枭雄,更加诡异,更加危险。
若叶睦空洞的目光落在桌面的酒渍上。
初华则完全被这皇室最核心、最不堪的秘密震得大脑一片空白,握着酒杯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
“所以……”
悠仁天皇似乎耗尽了刚才清醒时刻的气力,声音重新变得含混迟钝,带着浓重的倦意。
他再次看向祥子,目光有些涣散,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孩童般的执拗:
“丰川大佐……你很好……比那些只会磕头的老头子强……朕……朕要升你做将军!对……陆军少将!现在就升!”
“将军?!”
丰川定治瞳孔骤然收缩。
这突如其来的、完全不合规矩的擢升,如同在滚油里泼进冷水。
他猛地看向祥子。
祥子心中警铃再次狂作,这绝非恩典。
这是试探,是陷阱,是将她架在火上烤。
她立刻放下酒杯,以最标准的姿态离座,单膝跪在油腻的榻榻米上,深深俯首,声音清晰而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拒绝:
“陛下天恩!臣感激涕零!然,无功不受禄!臣于香港一役,未能竟全功,有负圣恩,更愧对帝国将士!岂敢贪天之功,觊觎将星?!此等恩典,臣……万死不敢受!”
她的拒绝斩钉截铁,在烟雾弥漫的居酒屋里掷地有声。
角落卡座的气氛瞬间凝固了。
那几个划拳的上班族似乎也感受到了异样,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去。
悠仁天皇端着酒杯,茫然地看着跪在脚下的祥子,那双刚刚还闪烁着清醒光芒的眼睛,此刻又蒙上了一层厚厚的、无法穿透的迟钝迷雾。
他似乎没太理解祥子这长篇大论的拒绝,只是固执地、如同得不到玩具的孩子般嘟囔着:
“为什么……不要?将军……不好吗?朕……朕说你可以……”
丰川定治适时地端起酒杯,沉声道:
“陛下,祥子所言极是。帝国军衔晋升,自有法度章程,首重功勋。此议……容后再议。陛下赐酒,臣等……感激不尽。”
他将杯中浑浊的清酒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也暂时压下了心中的惊涛骇浪。
悠仁天皇茫然地看着定治,又看看跪在地上不起的祥子,最终有些失落地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面上的油污。
那短暂的、如同神启般的清醒似乎彻底消散了,他又变回了那个在御帘后瑟瑟发抖的、心智不全的智障人士。
“喝酒……喝酒……”
他含混地嘟囔着,拿起酒壶,笨拙地给自己又倒了一杯,酒液洒出大半。
他不再看任何人,只是盯着杯中浑浊的液体,眼神空洞而迷茫,仿佛沉入了另一个只有他自己能懂的世界。
祥子依旧单膝跪在冰冷的榻榻米上,低垂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