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多姿多彩的香港休假(第2页)
无名走到她面前,目光在那把墨绿色的贝斯上停留片刻,然后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郑重,伸出手。
他没有立刻去碰琴颈,而是先用指尖,极其轻微地触碰了一下冰冷的、泛着金属光泽的琴桥,感受着那坚硬的质感。
然后,他的手指才沿着光滑的琴身曲线,缓缓向上移动,最终落在了琴颈上那温润的玫瑰木指板上。
他的指腹,那些覆盖着厚厚枪茧、无数次扣动扳机、也无数次沾染过鲜血的指腹,此刻却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小心翼翼,轻轻抚过琴弦下方光滑的木纹。
他的动作很慢,很专注,仿佛在通过指尖的触感,读取着这把冰冷乐器所承载的全部信息。
琴行里安静得能听到他略显粗重、似乎不太习惯这种宁静环境的呼吸声。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极轻地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长期沉默后特有的干涩感,如同许久未上油的齿轮在转动,却又透着一股奇异的认真:
“音色……会太亮吗?”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着陌生的词汇,“我……想要低沉一点的声音。”
他抬起头,兜帽下那双隐藏在阴影里的眼睛,似乎第一次透出一点微弱的、属于“人”的探寻光芒,望向素世,“这几年……太吵了。”
素世看着他抚摸着琴颈的、布满茧子的手,又迎上他那双在阴影中透出些许疲惫与渴望宁静的眼睛,心中微微一动。
她轻轻点了点头,嘴角浮现一丝理解的浅笑:
“可以调。拾音器高度,均衡旋钮,或者换一套found(平卷)琴弦,都能让声音更厚实、更温暖,更……安静。”
她拿起工具,动作娴熟地开始微调琴颈的钢筋和拾音器高度,“试试?”
无名沉默着,再次伸出手,这一次,他有些生涩地将手指搭在了粗硬的琴弦上。
他试着按下一个简单的和弦,动作笨拙而僵硬。
琴弦震动,发出一声略显干涩却异常浑厚的低鸣,嗡嗡地在安静的琴行里扩散开来。
这声并不完美的琴音响起时,无名那隐藏在兜帽阴影下的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那是一个极其短暂、几乎无法被捕捉到的弧度,却如同冰封的湖面被投入一颗小石子,荡开了一圈微不可见的涟漪。
他低下头,更专注地看着指板,尝试着移动手指。
笨拙的指法下,断断续续的低沉音符艰难地流淌出来,不成曲调,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试图抚平什么的笨拙力量。
素世没有催促,只是安静地看着,眼中流露出一丝难得的温和。
在这个狭小的、充满乐声与木香的旧琴行里,曾经的追捕者与逃亡者之间,似乎终于找到了一种超越过往恩怨的、属于平静生活的微弱共鸣。
香港西贡,远离市区的宁静海岸线。
天空是澄澈的蔚蓝,几缕白云慵懒地漂浮着。
海水在正午的阳光下呈现出层次分明的蓝绿色,波光粼粼,温柔地拍打着布满黑色礁石和细腻白沙的海滩。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海腥味、咸湿的海风,以及岸边红树林特有的、带着泥土芬芳的植物气息。
深蓝独自一人坐在一块巨大的、被海水冲刷得光滑的礁石上。
他脱去了标志性的gti作战服,换上了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背心,露出精壮结实、布满新旧疤痕的雪白臂膀。
他手里握着一根看起来相当专业的碳素海钓竿,长长的钓线垂入清澈见底的海水中。
他的姿态放松,眼神却锐利如鹰隼,专注地盯着海面下随着水流摇曳的水草和偶尔游过的小鱼群。
这份专注,与他在战场上锁定目标时如出一辙。
不远处,另一块略小的礁石上,坐着一个皮肤黝黑、满脸深刻皱纹的老伯。
他戴着一顶破旧的草帽,手里拿着一根竹制的简陋鱼竿,鱼线末端挂着一个用易拉罐剪成的简易鱼漂。
老伯嘴里叼着一个早已熄灭的烟斗,眯着眼睛,似乎在打盹,又似乎在享受这难得的宁静。
“鬼佬仔,”老伯忽然慢悠悠地开口,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打破了海风与浪涛声的宁静,“你支竿靓嘢喔(你的竿是好东西啊),睇你个手势(看你握竿的姿势),唔系普通钓友啵(不是普通钓鱼人吧)?”
他浑浊却透着精明的眼睛扫过深蓝那纹丝不动的手臂和锐利的眼神。
深蓝闻声,微微侧过头,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略显局促的笑意:
“阿伯好眼力。以前……在别的地方,也常等。”
他含糊地回答,没有具体说明“等”的是鱼还是别的什么。
他的目光落在老伯那简陋的竹竿上,“阿伯你呢?收获如何?”
“哈哈,我?钓个闲情啫(钓个心情而已)!”
老伯爽朗一笑,拍了拍身边的破旧水桶,里面只有几条手指长的小鱼在扑腾,“呢度(这里)水清,鱼精(鱼很精明),唔易上钩(不容易上钩)嘅。不过我中意呢度(我喜欢这里),静。”
他深深吸了一口带着海腥味的空气,满足地眯起眼,“好过以前成日担惊受怕(好过以前整天担惊受怕)。上次俾个后生仔(上次被一个小伙子)——好似同你差唔多打扮(好像跟你差不多打扮)——借走我部电单车(借走我的摩托车),吓到我吖(吓死我了),以为撞鬼(以为撞见鬼)!仲要系去果种鬼地方(还要去那种鬼地方)!”
老伯心有余悸地摇摇头,显然对上次威龙“征用”他摩托车的经历记忆犹新。
深蓝听着老伯絮絮叨叨的抱怨,嘴角的笑意加深了些。
他没有解释,只是安静地点点头,目光重新投向波光粼粼的海面。
阳光暖融融地晒在皮肤上,海风带着咸味拂过面颊,老伯带着烟火气的唠叨在耳边萦绕,远处偶尔传来渔船的马达声……
这些平凡到近乎琐碎的日常细节,构成了一种他久违的、近乎奢侈的宁静。
紧绷的神经,在这片阳光、海水和市井闲谈中,一点点地松弛下来,如同被海水温柔抚平的沙滩。
他需要这样的空白,让那些在战场上被过度刺激的感官,重新找回感知平凡美好的能力。
与西贡的宁静截然相反,香港岛半山,礼宾府修剪得如同绿色地毯般完美的宽阔草坪上,正上演着一场无声的博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