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第2页)

 王铁匠说:“山楂坪?所像2听到说过这块塌塌。”

 曹兴发说:“康上3十几户人家,还有一个幺店子。”

 刘裁缝说:“幺店子我晓得,担清油调火炭儿,走儿过过,不过,说是没有开了。”

 “逼话,兵荒马乱,哪个还敢开嘛?”郭大汉儿轰声杵了刘裁缝一句,“憨子都晓得。”

 郭大汉儿说话梆屎臭4,刘裁缝脑壳一车,全以没有听到。

 曹兴发问:“刘裁缝,你好久担过清油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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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裁缝说:“哟喂,一两年了。”

 曹兴发说:“那现在你就不大清楚了。”

 刘裁缝说:“本来就不清楚,一起都才走过回把儿5,而且还是他们引我去的。”

 “我给你说吧,到鼻梁岗,走拢山楂坪才打倒中⑥。山楂坪这头,路还不算好陡。山楂坪那边,尽是爬坡上坎。啥子豹子呀黑熊呀,野牛野猪呀都有。”曹兴发说,“到了那边,只要看到天一黑起,叫谨防。有人遭过生意……”

 负重赶路,说话费神,加上心头察火,没摆几句,一把连闭了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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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干宜儿:耙货,便宜。2所像:好像。3康上:上面。4梆屎臭:太难听。5回把儿:一次。⑥打倒中:过半。

 突然,曹兴发大声说道:“不好,大家注意到!”

 邱茶壶抬头一看,原来是路边上躺着几具尸体。而且,还是软的。

 “曹二爸,你看咋整咹?”

 “暂行退到侧边去,你们就这儿等到张端公他们上来。”曹兴发说,“我跟杨郎中一路,先把前里去看一下。如果有军兵,就走山上绕过去。如果没得军兵,人些吊齐了,一灿火按过去1。”

 大家将子散开,李茂盛走来了。他阴阳怪气嚷道:

 “爪子了?又爪子了?”

 “李大爷……”

 曹兴发正要解释,却听李茂盛打他官腔说:“你懂个求哦……”

 迁徙出来,人些都听曹兴发和张端公指挥,一点不甩李茂盛。李茂盛心头极不了然。所以只要曹兴发说话,他不是搭燃火,就要将他的君。

 “看到没有?儿间?”

 “儿间,儿间啧2……”

 李茂盛偏过脑壳,陡然看见尸体,吓了一跳。可他把话说来封死了,不好解扣儿,只好硬起头皮,故作镇静。

 当然,他更清楚,如果曹兴发屁儿痒,一声令下,不仅别个要朝前里走,连自己也要跟在他勾子后头钻。李茂盛心里道:有得等你来下令,没如我招安排了再说。

 “死得有人,说明这里危险噻。”

 李茂盛说得似乎有些道理,而且说完他就拉抻走了,加上曹兴发没有阻拦,大家便寻都不寻一下3,也就跟着走了。

 大家转过山头,当真啥子都没得。

 “前里不到两里路,就是黄石村。”曹兴发松了一口大气,又与大家小声小意摆起龙门阵来。“儿村子头的人些,飞加仁义4。一回子我走拢儿间,遇到天黑,又雨兮雨兮,心想投宿一夜。结果,人家不但不收我的号钱,还杀鸡款待,整得我一低低儿都不观瞻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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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一灿火按过去:一鼓作气冲过去。2儿间:指示代词,读er gan,那里。3寻:这里读xin,因考虑、观望而短暂停留。4飞加仁义:非常仁义。5不观瞻:不好意思。

 都说山里头的人些义气,果然义气哩。云三嫂在侧边听见曹兴发拱服山里头的人,便在心里道,但愿我们里路到头,终终1遇到这些好人。

 转过弯弯后,走在最前面的李茂盛在三岔路口走错了方向,曹兴发发现了,贵兮呐喊说:“李大爷,走左边。你们走错了,儿康上2头没得路。”

 “热啧,像好见不得我娘。”李茂盛退下坡来,把曹兴发逼酸一顿,“假白过事要掉得后头,明打明我就嫑得路……”

 “对不起,李大爷。吹得壳子来,没有想到儿康上去。”

 曹兴发给李茂盛解释以后,默到算了。哪晓得李绍清装疯迷像,又踩怪窍3说:

 “脚杆都走痛了,干脆休息一合儿不?”

 “前里没得好远是个河坝,很宽朝。”曹兴发老打老实说道,“原计划把那里去休息,咬住牙巴再走一截,行不?”

 “逋儿迸。”李茂盛黑起眼睛说,“你默到哪个是铁倒啦嗻4?再走一截?”

 “曹二爸,”杨郎中见李茂盛两叔子高矮要喊休息,便对曹兴发说,“顺他们一口气吧。”

 “好吧好吧。”

 曹兴发也好说话,杨郎中大声呐喊道:

 “各位乡亲,大家就这儿休息一下。要打间5的,要喝水的,抓紧时间。要松活⑥的,自己找个塌塌,休息时间只有一两杆烟工夫,大家千万嫑走远了。”

 杨郎中说完,与何老二、郭二公子和黑脸娃儿一起,把他们的毛驴儿牵到滴水岩喝水去了。

 “再走一合儿,就要翻山了,上坡下坎,路不好走。”曹兴发见大家都停了下来,大声说道,“将就这合儿没得事,各人都把各人的东西检查一遍。没有捆好的,没有拴紧的,抓紧时间把它整巴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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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终终:通通,全,尽。2儿康上:那里头。3踩怪窍:过意跟组织者反起干。4铁倒啦嗻:铁铸的是么?5打间:中途加餐。⑥松活:解便。

 B:普通

 1645年1月1日,二更时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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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沙堰村子及其附近的幸存者,沿溪河南岸,往西边很远很远的曹王坝迁徙而去。为了不让军兵发现,曹兴发和张端公定下规矩:不啼哭,不吼闹,不打火把。牲畜一律戴上嘴篓子,尽量不让家狗同行。若有家狗偷偷跟来,必须摘下铃子……

 大凡迁徙,都免不了要带走许多东西。除了大样家具,粮食、种子、锅碗瓢盆、衣服裤子,被盖蚊帐、鞋帽雨具,能带的尽量带,能搬的尽量搬。身强力壮者,或背着包袱,或挑着重担。体弱力微者,或提着,或扛着。反正所有人,都不打空手。

 云三嫂身上背着沉重的包袱。她走着走着,突然回头望了望黑夜里的村子。心潮顿时涌动起来:

 在这漆黑的夜里

 我只能远远地望着你

 面对突如其来的灾难

 我本能地选择了逃避

 所以你可以忧伤,但不要怀疑

 当我掠过你的残垣

 跌倒在无声无息的河畔

 有种阴森,有种凄迷

 是不是让你难以想象

 是不是让你不可思议

 靠近我吧,我已经伸开双臂

 好想扑进你的怀中,嗡嗡哭泣

 山河破碎,噩梦离奇

 不敢说断魂桥头的雪花

 究竟掩埋了多少冤魂与肉体

 而你那一声叹息

 悄然揭露了不得人心的秘密

 于是我惊慌失措

 又不忍心就这样放弃

 本想守候你,转身

 却发现曾经走过的路上

 全是带血的荆棘

 我想还原你的那一段岁月

 可又越不过时空的边际

 黑夜里飘荡的幽灵啊

 即使你的泪水凝成了冰霜

 也不要忘记这片伤心的土地

 人生,总有许多事情

 由不得自己。匆匆的,我走了

 不要怨冷落的庭前空空荡荡

 至少还有你,重重的

 搁在我碎了的心底

 如果有一天还能够回来

 我一定要在你的坟前

 续一炷青香,道一声安息

 如果这一去成了永别

 就把今晚的悲歌,留在你的耳边

 随时勾起痛苦的回忆……

 走了两三里路,穿着单条裤子的良补锅匠追了上来,他呐喊一声,大妹子,就冲到了前面去。

 杨郎中是杨家林的人,出于职业的原因,他不仅带着生活用品,还带了一些怎么也舍不得丢弃的医书和草药。徒弟何老二,妻子杨大嫂,每人背点,走在旁边。儿子强疙瘩儿,赶着毛驴儿,跟在后面。

 郭二公子出身大户人家,奶气未脱,从来没有吃过这种苦头,显得有些精神不振。黑脸娃儿和张幺妹儿背着东西,一前一后,与郭家那头瘦弱的小毛驴儿一起前行。

 冯水生挑着担子,为了避免汗水流进眼睛,他事先做了个草箍,戴在额头上。

 郭家大黄狗追来了。不过,这狗似乎知道大家是在悄悄迁徙,它紧紧跟着它的主人,一路上,从不轻易吠叫一声,那怕只是轻轻的一声。

 郭大娘脚上有症,走路蹒跚,背上东西虽然不重,却搞得很费劲。侄儿子邱茶壶,要不要又在旁边扶她一把。儿子郭大汉儿、干儿子孙大贵,吊了几丈开外,走得不快不慢。

 李茂盛直到傍晚,都还抱着当里长的幻想死死不放。老婆怎么也把他说不服。后来侄儿子李绍清过来劝他一阵,又听说王寡妇死了,才跺了几个脚头,气冲冲地挑起他老婆早已收拾好的担子,混进了迁徙的人群中。

 李茂盛虽然走了,但他脑子里面有个疙瘩,始终解不开。军兵们为什么总是这么凶残呢?军兵们为什么连我这个忠心耿耿的人,也不放过呢?他开始埋怨起来:“龟儿子些,你们这样乱整,谁不咒骂你们吧?”

 李茂盛走在路上,除了李绍清、王铁匠和他们挨着住的几家人,谁都没去理会他。

 曹兴发和张端公德高望重。他们呕心沥血,尽心尽责地照顾、指挥迁徙的乡亲们。他们每到一处,总有许多人问这问那,自觉自愿听从安排。

 而陈秀才呢?他是个读书人。不仅生性胆小,还体力很差。背上背起东西,始终搞不好。摸黑走路,一个个都比他走得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