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你是没有田,还是不喜欢鱼啊?

镇上街道安安静静,唯有早餐铺早早开门准备吃食。

跑堂学徒打呵欠推开大门,把写着“醉香楼”的酒旗挂到门前的竿子上,酒旗随风飘扬,飒飒作响,小学徒这才满意返回大堂洒扫。

一辆马车缓慢行驶在渐渐苏醒的街道,路过醉香楼大门,最后停留在酒楼后门。

郑则裹着晨雾踏进酒楼大堂,刚站定,立马有学徒打扮的小伙计堆起笑脸往这边走,他还没来得及出声招呼,身后挤来一人。

孟久眼睛发亮,刚想张嘴想喊人就对上郑则制止的眼神。

他一改表情,像模像样地把手上白色布巾往肩上一甩,朝郑则笑脸相迎:“这位老板,酒楼尚未开张,您这么早上门可是有什么事?”

孟久戏瘾上身,郑则欣赏地配合说道:“我是给酒楼送鱼的鱼贩,劳烦小哥跟后厨说一声鱼已经送到后门,可来运走。”

他把准备好的铜钱递给孟久,后者态度更为恭敬讨好,“好嘞!保管给您办好喽!”

孟久身后的另一个学徒可能是年纪小,脸上藏不住事儿,瞧见孟久收到打赏表情颇为不满,若不是他挤上来这钱就是自己的了。

不过这小表情在孟久把手里的铜板分给他几个后就消失了,转而笑嘻嘻地揽上同伴肩膀,小声商量:“中午休息咱去买点啥?”

“酒楼管饭,我才不买......”

丁杰踩点上工,身上跑堂服刚理整齐,得知鱼贩送鱼来也跑去凑热闹。

这一看不得了!

他瞪大眼睛绕着马车前前后后走了几圈观看,两天前郑则来他家还坐牛车,两天不见就换上马车了?!

“郑老板啊郑老板,你是真老板,你有这挣钱本事怎么不早说啊......”亏我以为你是个老实巴交的杀猪匠。

郑则让他小点声,解释道:“这是我丈人的马车,你别嚷嚷。”

丁杰震惊:“舟哥儿家这么有钱?”

“......别嚷嚷。”

卖给酒楼的鱼捞起来还得选选,草鱼千万不能混在其中。郑家父子担心鱼不能按时送到,天将将亮就驾牛车往村西去,两人第一次在水田捞这么多鱼,没经验,折腾到后面还是有些晚了。

郑老爹抹了把汗:“幸亏只是四十条,要捞个上百条,咱爷俩半夜就得爬起来干。”

这钱不好赚啊!

最后是周爹喊住要驾牛车的郑则:“驾马车去,马车快些。”

这才赶上酒楼开门。

郑则怕鱼在路上死了,不敢装得太密,四十条鱼分了五六木桶,加上送礼的,车厢挤得满满当当。

还是得买骡车啊!郑则烦恼地想。

丁杰改为小声说道:“郑老板,往后还有发财的事可千万别忘了我啊。”

甭管这马车是谁的,郑则能用上就是他本事,他现在更是坚信跟着郑老板有钱赚。

酒楼后门跑出来几个小子送还水桶,金师傅跟在他们后面,鱼每日现捞现送,钱款也是现结。

金师傅给完钱后没有立马离开,他抬下巴朝两人点点,问:“你俩怎么认识的。”

丁杰长着一张跑堂说漂亮话的伶俐嘴,开口就乱来:“我吃他家猪蹄长大的......”

金师傅见他在外头也没好话,咬牙切齿抬手就往脑门敲:“你小子!”

丁杰闪身一躲,拔腿就跑。

郑则把车厢里的水桶搬下来,恭敬道:“金师傅,稻花鱼滋味鲜美,这时节吃正好,我留了几条给您和家人一起尝尝。”

他故意顿了一下,见金师傅没有出声拒绝,便说:“您看是放在酒楼,还是给您送到家里?马车跑得快,走一趟不碍事。”

金师傅抬眼看向一旁的马车,点头接下好意:“那劳烦郑老板帮我送一趟了。”

随后郑则按照金师傅给的地址送了一趟鱼,之后又往严堂头家送了一趟,一早上才算忙活完。

村里这会儿挺热闹,周家武家捞鱼呢!村民听说后,有闲的都去围观。

先前几家人在水田养鱼,响水村没有先例,大伙儿只是新奇看看,没想到这会儿竟都能捞鱼卖了。

周向阳骄傲神气地蹲守在水桶前,仰头对围观的村民说:“这是我家的鱼,我撒菜叶喂的!”

小山和虎子挤到他面前,手乖乖放在膝盖上,问:“小阳,我能不能摸摸啊?”

平时大方的周向阳却犹豫了。

月哥儿在一旁笑着看他,没有插嘴。

周向阳兀自想了一会儿,就说:“你摸吧!但只能轻轻的,要卖钱呢,捏死就卖不成了。”

“我们一定不捏!”

虎子爹娘站在田埂上看周父和林磊淌泥水捞鱼,芸娘暗想,娥娘她家月哥儿说的这门亲事可真好啊,儿婿平日会来家里帮忙,有赚钱门路也不忘拉丈人家一起。

芸娘夫妻俩打算明年也跟着在田里养鱼,能赚一点是一点,再不济养成也能自个儿吃。

围观的不少人都这么想,他们看两人捞起的鱼个头不大,就问:“这鱼瞧着不大啊,平日就只喂嫩草菜叶吗?”

“舍得就喂点鸡鸭吃的米糠豆渣,”周父直起身子笑道,“不过终归养的时间短,养不大。”

周婶子这会儿也是笑容满面,幸好当初石头来家里问时她和孩子爹胆子大了一次!

不然今天不仅没鱼捞,她还得费力气去林家水田捞小儿子。

武阿叔今天也没有上山,正和阿水在水田捞鱼。

林家兄弟先前找来两位丈人一起商量,问他们是自己卖鱼,还是交给他们来卖。

武阿叔自是不必说,鱼是儿子开口要养,卖鱼自然也愿意让阿水过手;周父为人实诚,种地、照看鱼苗他拿手,但卖鱼托石头帮忙显然更好。

两位丈人都表示:“卖出去不亏本就好。”

武宁当初信誓旦旦扬言要养鱼,后来在爹娘耳提面命下硬着头皮一天跑两三趟水田照料鱼苗,生怕把鱼养翻白肚了丢人,比上山还勤快。

这天他强烈要求一起打捞:“养鱼不捞鱼,那多没意思啊!”

花生和大黄摇着尾巴兴奋在窄窄的田埂上来回跑,短暂扮演父慈子孝。

周舟带孟辛一起来看,早上郑则和阿爹捞鱼起得太早,他们没看成。

“鱼,这里也有!”孟辛放开粥粥哥的手追着鱼的方向。

水田里的鱼听到周边的动静在水里快速游动,尾巴甩出阵阵水波。

周舟:“宁宁,你捞到没有?”

“我还没开始!”

武婶子跟在他们后面提来水桶,劝儿子:“上来和阿娘装鱼吧,看你沾的满脚泥。”

“阿娘我要捞鱼,一捞一个准,等会儿你只管装就是。”武宁踩进水里往林淼方向走去,清澈的水沟随着脚步移动变得浑浊。

小树生怕吓跑鱼,蹲在田埂上远远望着阿水哥弯腰挖深水坑。

有村民抱胸站在他边上,“哎”一声好像找到什么话头,说:“林树,瞧你家多好啊,不费半点力气就能分到鱼,你娘在家都乐坏了吧。”

小树抬头看去,说话的人脸上是笑着的,他沉默地收回视线。

刚跑来站在小树身边的孟辛听到了,他敏感地转头看那人。

见小孩没吭声,那人继续问:“哎呦怎么不说话,难道不是吗?”

从前更小的时候,小树面对笑着说话的人,总是分不清他们说的话是善意还是恶意,就不回答。后来听的次数多了,模模糊糊能感觉出来,但还是不回答。

孟辛突然说:“麻子叔,我大伯说有田就能种地,有水田就能养鱼,你为什么不租田给武勇阿叔啊?那样你也能分鱼,就不用光站着看了。”

那人没和孟辛搭过话,听到他喊自己名儿还愣了愣。

见他不回答,孟辛就继续问:“麻子叔,你是没有田,还是不喜欢鱼啊?”

那人听后脸上一挂,挥手呵斥:“去去去,又没问你,搭什么话?”

小树站起来大声说:“潘麻子还租别家地呢!他才没地租出去,眼红我阿娘分鱼,我家的地也不租给你!”

说完他拉着孟辛就跑。

林淼听到动静在水田中直起身子张望,周舟担忧地走过来找孟辛,瞧见他和小树跑到另一头才放心。接着模模糊糊听到围观的村民中说了什么“为难、计较......”

没听清呢,有个汉子大声说:“关你啥事了!”或许是丢面,他很快背着手离开田埂。

“粥粥——”

“啊?”周舟停住脚步回头,一路狂奔的花生没料到前面的人会停下,它猛地没站稳,屁股一歪,后腿滑下田埂沾湿半个身子,嘴里吓出“嘤嘤”叫唤。

“花生!”周舟赶紧趴下把它扯出来,结果狗一站好,立马恩将仇报朝人抖毛。

“呀!”周舟躲闪不及,挡着脸,直接被甩了一身泥水,等狗跑远他才敢放下手,“坏花生!”

郑则跑来拉起他,好笑又无奈:“阿娘说你来看武宁捞鱼,这都看的什么名堂......”

“唉,快去和婶娘说一下吧!花生毛发沾湿了。”

武婶子已经在接鱼了,她没空理会小狗,就说:“没事,天热,晒晒就干了,后面让你勇叔有空带它去河边洗一洗。”

水田的鱼两家各自先捞了三四桶鱼,加上郑则早上选出来的十几条草鱼,一起挑到郑家后,三人立即坐牛车赶往河尾村码头。

林磊抬头张望:“这么多人!明天得来早些了。”

小码头岸边稍开阔处,摆摊的地方人声嘈杂,摆摊货物也比上次来更加丰富。

“新鲜河鱼,活蹦乱跳!便宜卖咯!”

“大鲤鱼,大草鱼,大花鲢!好说好卖,看看瞧瞧!”

“新鲜莲藕,尝鲜赏味!”

呼吸间弥漫着鱼腥味,卖鱼的不少啊。

郑则说:“我们今天带的鱼不多,先探探路,问问价,明天来早点。”

他们没赶上清晨最佳等船时间,交过五文摊位费,三人找到空地卸下水桶。

林淼让他哥守着摊子,自己和郑则哥四处探看打听价格。

“稻田鲜鱼!肉质鲜嫩、不腥不柴!”

“稻花草茎养出来的鱼,肉嫩汤鲜,清蒸香闷都好吃!”

郑则扶胯四望,低声说:“卖稻花鱼的应当是下河村村民......八文一斤。”

不少摊贩跑到停船处,一有船靠近就蜂拥向前招揽,但很快又被管理码头的人拦回来:“往边上靠!别挤进水里喽,等人上岸再吆喝!”

船跑一趟卸货再回来也费不少时间,两人等得焦急时,有船来了。

陆陆续续有船主和船夫上岸,有的货船已经提前和人谈好,上岸直接搬货,否则只得等船主或管事收货谈价;

有的船停靠,上岸只是采买本船需求,并不收货。

两人跟着人群往回走,发现摊子前有人蹲着看鱼,“多少钱一斤?”

林磊:“您要多少斤?量多便宜点。”

“我就要三四条。”

林淼走进摊子说:“五条以下我们按鱼尾算,每尾五文钱;十条以上八文一斤。”

客人捞起一条乌鲤看,肚子鼓囊囊地似乎有鱼籽,就说:“便宜点吧,看你们才摆摊没多久,四条十八文,开个张。”

散卖也是卖,兄弟俩没有犹豫直接用稻草帮对方串好。

“郑则!石头阿水。”

三人抬头看去,唐观峰快步走到摊前:“你们今日这么迟,我们都跑第二趟了!”

郑则说捞鱼晚了点,顺路下坡问他:“你们货船这一趟收什么,收鱼吗?”

“船主这一趟收莲藕,再出船就晚了,莲藕能过夜,鱼没法过夜。明早你们来早些,清晨第一趟船的时候来问问。”

他们船上做事的,就是搬货卸货、照看货物,至于货船运什么是船主来决定。

不过说两句话唐观峰也乐得开口。

他拉过郑则往一旁走两步,两人朝莲藕摊子那头看去,“那位头脑门锃亮的是我们船主,”又指了指远处河岸停靠的一艘货船,“船头漆朱色的是他的船。”

郑则点点头,心想今天只能散卖了。

他拍拍唐观峰肩膀:“谢了,等卖完鱼我找你一起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