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1章 匡扶社稷

“他奶奶的!又给了外人!”

“追!别让它跑了!”

草庐前的人群瞬间暴动。

百余人如同嗅到血腥的狼群,一边抬头死死锁定那流光消失的方向,一边发足狂奔,沿着陡峭的山路向山下冲去。

他们如同刮过雪地的狂风,从牌坊下静立的陆渊身边呼啸而过,甚至没人多看他一眼,只留下杂乱的脚印和粗重的喘息。

山门前骤然恢复了死寂,只剩下瀑布的轰鸣和天池余波的呜咽。

陆渊深吸了一口冰冷刺骨、带着雪沫的空气,将心中所有的波澜强行压下。

他整了整被山风吹乱的灰袍,对着那空荡荡的山门牌坊,对着牌坊后云雾深处隐约的草庐轮廓,双手抱拳,深深一揖到。

“大狄枢密院陆渊,”他朗声开口,声音穿透风雪,清晰而沉稳,“奉上大礼,恭请剑阁下山,匡扶社稷!”

声音在山谷间回荡,撞在冰冷的石壁上,又消散在风雪里。

牌坊之后,云雾缭绕,草庐寂静,仿佛空无一人。

陆渊保持着作揖到底的姿态,如同山门前一尊凝固的石雕。风雪落在他肩头、发间,他纹丝不动。

时间一点点流逝。

终于,一个声音毫无征兆地在陆渊耳边响起,不高,却像冰冷的钢针直接刺入脑海,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审视:

“陆大人……礼在何处?”

陆渊依旧保持着姿势,头也未抬,声音平稳:“军情司密探,于大玄景城深处,听闻武道鸣音。”

那声音似乎毫无波动,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带着一丝询问。

陆渊继续道:“循音而去,觅得些许……剑灰。”

“剑灰?”那声音重复了一遍,尾音微微上挑。

“正是。”陆渊直起身,目光如电,仿佛穿透了牌坊后的重重云雾,直视着某个未知的存在,“世间剑修百万,能凝剑种者,万中无一。然——”他语气陡然加重,带着一种笃定,“凡修夺剑之道者,一旦开始夺剑,其体内剑种必被激发。此为道之铁则,亦是唯一可循之迹!”

话音落下的瞬间——

“嗡——!!!”

一股沛然莫御的恐怖剑意如同沉睡了亿万年的洪荒巨兽骤然苏醒。

以牌坊为中心,轰然爆发,整个牌坊剧烈震颤,覆盖其上的积雪如同被无形巨手猛力拍打,簌簌狂落。

牌坊两侧石柱上刻着的狂放对联,字迹仿佛要活过来,透出刺骨的锋芒。

陆渊身后的几名护卫,连哼都没哼一声,如同被巨锤击中胸口,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蹬蹬蹬连退数步,嘴角溢出鲜血,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

牌坊后的云雾被这股恐怖的剑意瞬间撕开一道巨大的口子。

隐约可见一道模糊的身影,仿佛融于天地,又仿佛就是天地本身,那身影一步踏出,脚下积雪无声消融,空间都仿佛在扭曲。

没有多余的话,没有一丝停留。

那道模糊的身影,裹挟着令天地失色的杀伐剑意,如同瞬移般掠过陆渊身侧,带起的劲风刮得陆渊脸颊生疼。

身影毫不停顿,直扑山下而去。

只留下原地兀自震颤的牌坊,漫天飞扬的雪沫,以及陆渊微微眯起的眼睛。

心腹喉结滚动,目光死死钉在天际那道撕裂云海的恐怖剑痕上,声音带着压不住的惊悸:“大人,山长这是?”

陆渊面无表情:“去杀人了。”

……

……

驿站堂屋里劣质茶汤混着陈年尘土味。

油腻的八仙桌边,许舟的指腹正用力按着跳个不停的右眼皮,那点突突的动静从睁眼起就没消停,搅得人心烦。

“右眼是跳灾还是跳财来着?”

他皱着眉低声问,更像自言自语。

“说法杂得很。”对面柳清安顺手把粗陶杯往旁边推了推,“说法因地而异。江北多视右眼跳为灾祸之兆,江南则常看作财喜临门。若依道家阴阳论,左眼属阳,主吉庆;右眼属阴,则主……”

她没说完,留了半句在空气里,意思却比直说更沉。

许舟揉眼的指节更用力了:“那就是灾?……有人算计我?”

他视线下意识扫过堂屋角落。

紧挨着他的汀兰立刻绷紧了脸,飞快剜了一眼不远处独自坐着的赵氏,凑到许舟耳边急急道:“公子,一定是她!你瞧那阴着的样子!”

“哈!”斜对面瘫在桌上的柳云溪嗤笑出声,终于把下巴从手臂上抬起来,“瞎琢磨!眼皮跳能顶饭吃?”

他冲许舟扬扬手,语气里是他一贯的满不在乎,“信我,左眼跳禄财,右眼动商财。哪来的凶吉?分明是财神爷在敲门。喏,瞧见没?”

他指着自己眼睛,“我今儿俩眼一起蹦跶,这泼天的富贵,怕是要兜头砸下来咯。”

“美得你冒泡!”汀兰甩给他一个结结实实的白眼。

柳清安没理他,看向许舟蹙紧的眉心:“没睡稳吧?让汀兰弄条热手巾敷敷?”

许舟放下手,吐了口气:“不用,过会儿自己就停了。”

柳云溪像被抽了筋,又软趴趴伏回桌面,拖长了调子哀嚎:“我说……咱还得在这丰台耗多久?上京门楼子都瞅见了。太子爷倒好,到自家门槛边儿上,钉这儿了。”

焦躁明晃晃地挂在他脸上。

十七天了。

从高平出来,他们像惊弓之鸟,藏头缩尾日夜赶路,刚踏出辽州地界松口气,以为前头是通天大道。

谁知太子在丰台这驿站一停就是三天,纹丝不动。

所有人心里都吊着个问号:到家门口了,为什么不进去?

柳清安的手指在粗糙的桌面上轻轻划了一下,声音压得更低:“我猜……太子是不想灰头土脸地回京。”

她抬眼看向许舟。

许舟目光定住。

柳云溪也支棱起耳朵。

柳清安摇了摇头:“我爹说过,这世间最难坐的位置,便是东宫储君。外人只道位高权重,殊不知,其权柄最为微妙——天子既望其成材承继大统,又恐其羽翼过丰,尾大不掉。父防子,子防父,兄防弟,弟防兄……无一日不是如履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