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第2页)

 没人看得懂他在画什么,他也不明白长椅后的黑影在干吗,看他的画?看池塘?纯粹闲的没事干,就想在那里杵着?

 今天是他人生的大转折,从此没有家了。现在的他浑身是伤,任谁看上一眼,都会觉得他就是个街上小混混,从斗殴中脱身,落魄如丧家犬。

 没错,今天的陆溢阳就是一条丧家犬!

 “要不要擦擦?”背后传来声音,杵了几分钟的黑影动起来。

 陆溢阳扭头,就见一方折叠整齐的棱纹帕子夹在两根修长的手指间,手自扣得严谨的衬衫袖口伸展,手的主人站在长椅后看他,带着友善的表情。

 这年头居然还有人用手帕?

 论一个陌生人在你躲起来哭的时候暖心递上一块手帕是什么体验?

 一时半会儿,陆溢阳脑里两种声音都有,很快又被更为强烈的情绪取代。

 真丢人!

 呆呆看了对方两秒,他脸都烫,一手抹上面颊,把湿意全都擦在手背上。

 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

 “不用,谢谢!”恶声恶气拒绝,陆溢阳窘迫回头,感觉两只耳朵都在出卖自己,血都往那边涌去。

 男人没走,反而停了一会儿,说:“这画挺特别。”

 常规总是先问一句你在画什么,这人倒是直接给出评论。

 陆溢阳盯着画,跳脱出脑中算法再去看……鬼才知道画了什么东西。

 这人真给面子。

 陆溢阳下巴一擡,傲娇地说:“那是!凡人看不懂。”

 耳边传来轻笑,声线醇厚。

 想继续落笔,身后视线灼人,碍着他了。要不画了,干坐着做什么呢?

 心头升起被打扰的不快,想瞪人一眼,最好把人瞪走,就听身后淡淡问:“康定斯基?”

 陆溢阳唰得回头,震惊地看过去。

 见他光瞪人不搭腔,男人也不在意,笑了笑:“看来猜错了。”

 不!

 正因为一语中的,才让他这么震惊。

 这样一副点线面和不规则块状结合的无厘头铅笔画,居然能被一眼认出是康定斯基?

 康定斯基到了面前都不可能认得出啊!

 应该这么说:这幅画的确脱胎于康定斯基的《战争》,但是经过陆溢阳对画中元素的重新编码,就成了一幅他自行设计的算法画。

 这几年,他一共编码过三幅抽象画。

 兴奋过度的时候,画蒙德里安的《灰树》。

 烦躁失眠的时候,画波洛克的《秋韵 30号》。

 想死的时候,只有康定斯基的《构成第四号战争》才能镇得住。

 就是个锻炼算法的智力小游戏,没想到有人一语道破。

 陆溢阳终于认真打量起对方。

 第一眼的惊艳是有道理的。

 越看越觉得这男人长相精致,弧线深刻的双眼皮透着没有攻击性的懒散,工刀细雕的鼻梁又给人截然相反的凛冽感。身量又高又挺,腿长得什么似的——这样的长相和身材,难道是个男模?

 不过看他长袖衬衫西装裤,一身空调房里出来的清爽,和闷热户外格格不入,又感觉是附近哪个商务楼里的白领。

 才下午五点多,这样浑身透着精英范儿的成熟男人,不应该穿梭在写字楼间忙工作?那么闲地在中央绿地看路人鬼画符是几个意思?

 陆溢阳看得全神贯注,甚至到了神游地步,男人挑下眉,疑惑地问:“我脸上有东西?”

 陆溢阳回神,都不知道在做什么,顺手掏出兜里的手机,对着面前的画咔嚓拍了两张。

 毫无意义的举动,拍完把画夹和铅笔往书包里一塞,拉链在哪头都忘记,左右找了找才把包拉上,起身说:“我……”

 “走了”没来得及出口,膝头的手机随起身动作,直接弹进面前池塘里。

 清脆的噗通声,涟漪都没起,金属色消失在黑漆水里。

 陆溢阳:“……”

 我的全副身家啊!

 大概他石化的样子太呆萌,罪魁祸首又一次轻笑出声。

 笑什么笑!

 没同理心的家夥!

 陆溢阳视线很凶,男人把笑憋回去,好心提醒:“要下雨了,那边有个环卫岗亭,快找人来捞。”

 说罢做个“祝你好运”的手势,两手插兜闲闲走人。

 欲哭无泪站在池塘边,陆溢阳觉得今天他真是一穷二白,流年不利。

 更加流年不利的事还在后头。

 男人乌鸦嘴,夏日雷雨说下就下,他身份证忘在何家,能开房的电子身份证也随手机沉入水底,大雨倾盆下无处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