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幻旅游者孤标傲世

第195章 典衣记(第2页)

 念头转到爹娘,心头便是一刺。邢夫人那冷硬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你爹娘艰难,你既在这里,月钱省出一两来,贴补他们才是正理。” 她不敢违拗,只得应下。于是那二两银子,未到手便先折了一半。余下的一两,胭脂水粉、针头线脑、偶尔打点下人……竟真如流水般没了踪影。她想起探春理家时提过,这二两原是为姑娘们额外花销预备的,是体面钱。到了她这“家贫命苦”的邢大姑娘身上,竟成了活命的嚼谷,连件厚实衣裳都保不住。一丝难言的怨怼,混着羞惭,细细密密地啃噬着她。凤姐的怜惜,迎春的沉默容让,此刻在她心底,竟都模糊了面目,只余下“不够”二字沉甸甸地压着。

 更深的寒意来自心底。妙玉那张清绝孤高的脸浮现在眼前。蟠香寺十年,那青灯古佛旁的庙屋是她寒素童年的栖身之所。妙玉教她认字,授她诗书,她口中却说不过是“贫贱之交”、“半师之分”。此刻回想自己背地里如何评价妙玉——“放诞诡僻”、“僧不僧,俗不俗”,字字句句,轻慢得如同拂去一粒尘埃。那日宝玉撞见她,听她提及妙玉,竟“恍如听了焦雷一般”,那惊诧的眼神,如今品来,分明是看透了她骨子里的忘恩薄情。她当时只顾用眼上下细细打量宝玉,言语间竟还带着几分打趣他与妙玉关系的轻佻。什么男女大防,什么师徒恩义,在她那急于攀附、审时度势的心思里,竟都模糊了界限。

 那张轻飘飘的当票,此刻像一道符咒,贴在了邢岫烟的心上。“恒舒典”——薛家的买卖。“恒舒”二字,细究起来,竟暗藏一个“下”字。她猛地想起那出《刘二当衣》的戏,宝姐姐点的。刘二当衣……留儿当姨?这念头一起,便如毒藤般缠绕上来。自己先相中了宝钗,认定了薛家这棵大树,然后才顺理成章地“取中”了薛蝌。这路径,何其微妙!宝玉曾说薛蝌不像薛蟠,倒像是宝钗的亲兄弟……亲兄弟?她心头狂跳,仿佛窥见了一个巨大而幽暗的漩涡。孝庄下嫁的旧事,带着宫廷秘辛的森冷气息,鬼魅般缠绕上“恒舒典”的柜台,缠绕上她典当出去的那件棉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