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请披黄袍(三十一)(第2页)

 “陛下,与其说是具体的哪一家,倒不如看看陛下最想做成的事,以此事为轴,行谋人之举。”

 万俟玥静静看着在自己面前不疾不徐的孟月池。

 她在最好的年纪,兼具着漫长的未来和当下的根基。

 短暂的楞神之后,万俟玥咳了两声,笑着问:

 “你可知道明宗最大的敌人是谁?”

 孟月池看着双眼发亮的陛下,有些犹豫:

 “明宗陛下最大的敌人,莫非是天下的陈朽不堪?”

 “不。”万俟玥摇头,“明宗最大的敌人,便是天命,天命不许岁月,让她盛年而逝。”

 说罢,她感叹道:

 “明宗丶仁宗两代皇帝打压豪强,可惜,天不假年,若她们两人有一个能多活二十年,今日的大启绝不会是这般模样。”

 说着这些,万俟玥突然有些高兴,她很久很久,没有和人这么说话了。

 提起明宗,仁宗,提起她的父祖,所有人都会用他们来提点她,这是第一次,她在别人的面前只是单纯地感叹。

 她真的曾经竭尽全力想让自己变成另一个明宗。

 她们有相似的高贵出身,登基时候面对着相似的时局……可那么多那么多的相似,在三十年后她终於可以承认。

 她不是明宗,她只是她,万俟玥,一个……一个……无继往之能,无开来之功的皇帝。

 她只是活得比明宗要久一些。

 就像是窗外的玉兰树,隔了几十年重新种下,同样是玉兰,也不是当年的模样。

 “你可知道,我皇祖父最大的敌人是谁?”

 万俟玥的皇祖父,大启代宗皇帝。

 孟月池没想到自己会面对这样的问题。

 她看向陛下。

 陛下正笑着看她,笑容甚至有些淘气的意味。

 “我皇祖父,他以为他最大的敌人是穆宗的后人丶隆盛太子馀党,其实他错了,就因为他错了,才让世家重新坐大。”

 什么扶正之乱,什么清退女官,不过是向世家示好的手段罢了。

 她的祖父迫不及待地想要用这种方法告诉世家,他与明宗丶仁宗不同。

 “可惜,他也不过在位十几年,还没体会多少世家的掣肘便去了。到了我父皇,我父皇……他以为自己最大的敌人就是不能生出儿子的他自己。”

 十几岁就被立为太子的万俟玥,她看着他父皇扶植女官为她铺路,也承受着父皇看向自己时的失望眼神。


 父皇让她看明宗和仁宗两位先帝的起居注,她看见了明宗对仁宗一路的扶持丶爱护,也看见了明宗自己从少年时候就有的不驯和叛逆。

 从那时候起,她就很渴望自己成为另一个明宗皇帝。

 这是她不会说出口的秘密。

 她默然不语的时候,孟月池也在看着她。

 一个人何时起就不再年轻?

 她问过她的恩师薛重岁。

 好像一直年轻的薛重岁告诉她说,当一个人忍不住去怀念自己从前的时候,她就开始老了。

 将记忆从过往抽出来,她换了个姿势,侧倚在御座上,看着面前过於奢靡的煎饼,她拿起一块,蘸了一点蜜酱就吃了下去。

 “朕刚刚还问了你什么?对,朕最喜与最厌憎之人,你可知道?”

 孟月池摇头:

 “陛下,臣做事循势而为,不循人之喜恶。所以,微臣没想过,不知道。”

 万俟玥大笑。

 “朕的宁国公啊,要是你当年没有错失科举,入朝做个文官,你说不定就是这世上朕最喜欢之人了。”

 孟月池坐在椅子上,怀里突然多了一块儿用米浆纸包裹的蜜饯,是陛下丢给她的。

 “尝尝看,这蜜饯是朕最喜欢的,宁州小桃做的,不会甜得生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