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蒂棠 二(第2页)
哭泣声渐远,悲怆的层层人影和远山交叠,看不清去向,孟湘湘还站在那一动不动。
若论性别权力之间的争斗,她一向认为自己没有资格诉说。
她并非是有才能的女科学家,也不是荣誉满身的成功人士,甚至因为很会投胎生活在大城市,从初中到高中一直都是班里的男生承担起搬书拍桌子的苦活。
拥有美好原生家庭的现代城市女孩没受过被歧视的苦,却在现在体会的淋漓尽致。
接连而来的两个陌生男子,对她和地上的罪妇进行了彻头彻尾的羞辱,他们从未把她当作一个人来看,而是贴了“女”字的物件。
关谷冬冷眼瞧她,说:“你可知自己错在哪?”
“不知道。”孟湘湘垂下眼,吸了吸鼻子,才发现自己声音带了哭腔。
她不爱哭,但是由衷地感到委屈。
关谷冬冷笑起来,“侯府不是你的免死金牌,但你会成为侯府的催命符。”
“你能不能有话直说,别阴阳怪气?”
孟湘湘不明白她在冷嘲热讽什么,只觉得夫人现在浑身上下都冒着酸气。
周遭婢女小厮以及她的亲妹妹孟满满,都用畏惧的目光投向她,仿佛对她刚才的行径十分怨怼。
关谷冬分外不屑地摇摇头,转身朝马车走去。
“时候不早了,进城吧。”
马车上,孟湘湘一直都在想关谷冬的话。
一人行差踏错,满门荣辱尽失,这是在给她敲警钟。
花浊气候分外温暖,四月末已经到了炎热的程度,马车封闭又闷人,孟湘湘额头已经冒出一排细汗,刺得头上的包越来越疼。
顶在头上又有些滑稽,她只能抽出碎发遮盖着。
阿沈用手帕子帮她擦拭,轻声道:“小姐别想了,您就不该去管这个事。”
“我知道我这样很圣母,但我就是见不得。”
“什么是圣母?”
“就是同情心过於泛滥吧。”
“那您是有些。”
孟湘湘瞪了她一眼,阿沈连忙闭上嘴。
“阿沈。”孟湘湘接过她手里的帕子,自己按着,说:“你认识那两个人吗?”
“那两个男子吗?”
阿沈摇摇头。
孟湘湘说:“他们不会也是什么皇亲国戚吧?”
阿沈笑了起来,小梨涡在脸上闪烁,“小姐别胡思乱想了,哪有那么多皇亲国戚,现在的皇亲国戚就穆王爷和怡王爷两个,算上世子爷是三个。”
“怡王没孩子吗?”
“没有,怡王和怡王妃恩爱多年却一直无所出。”
一直听人聊起穆王,却极少听说怡王这个人,孟湘湘觉得有些新鲜。
阿沈接着道:“不过他们两个长得倒是都英俊好看,各有各的美,都是俊俏人。小姐,他们眉眼还有些相似呢。”
“好看吗,我怎么觉不出。”
“您是被吓到了。”
孟湘湘沈默不语,仔细想想脑子一片混沌,根本记不起那两个煞星的面貌。
阿沈忽然凑近,坏笑起来,“还是说小姐只觉得郑公子好看。”
孟湘湘用胳膊将她顶开,“我就喜欢郑公子那种体面人。”
“嘘,小姐小心夫人听到。”
日暮西沈,花浊城门口的金甲卫排成长排,候在城门口,长枪指天,神情肃穆。
夕阳披在他们身上,甲光向日,金麟乍开。
马车停在城门口,被领头的金甲卫横斧挡住。
孟宏汝艰难爬下车,摇动着僵硬的脖颈,对其中一位金甲卫分外客气地道:“麻烦通报一声,延北延成侯孟宏汝携家眷赴花浊面圣。”
“原来是侯爷。”
金甲卫说话并不好听,正眼也不瞧孟宏汝,“不巧,姚小将军马上进城,迎接的仪仗都在,马车是不许通过的。”
孟宏汝看看天色,“可这日头马上下去,再晚要落锁了,我们这都是家眷,总不能折返回去找驿馆。”
“侯爷若是急,就请步行从西小门进城,明天再命人取车马。姚将军是平叛的英雄,圣上下旨要金甲卫仪仗相迎,百姓也都热切想要瞻仰战神威仪,还望侯爷体谅。”
延成侯一脉本就久居延北,孟宏汝本人也不入仕途。奢靡的花浊之下,势利眼横行,人们趋炎附势惯了,自然瞧不上他。
孟宏汝心里清楚这点,一口银牙咬碎,狠狠心对身后的小厮道:“叫夫人小姐们都下车,咱们走进城。”
小厮以为自己听错了,还问了一遍。
爱面子的延成侯爷硬着头皮吼道:“不然呢,一大家子人睡大街吗?还是连夜折返回去找驿站?”
都是延北养尊处优的女眷,穿着也与花浊人不相同,灰溜溜进城时狼狈极了,孟宏汝自己也觉得没脸,低垂下头装作听不见周围人议论之声。
主城门两旁分别有三个小门,连通朱雀大道,气势恢宏,又有金银点缀,纸醉金迷,极端腐化。
之所以叫朱雀大道,是因为道路极宽,上面做了飘逸若仙的朱雀浮雕,栩栩如生,声势烜赫。
孟满满脚踩在朱雀尾羽上,硌得脚底发疼,心情跟着朱雀一起腾飞,她笑起来对孟湘湘道:“姐姐,花浊好繁华,街道都是与众不同的。”
见过现代魔都上海,芙蓉成都,首都北京,再看花浊灯火鎏金,处处吹弹歌舞,还是心里震撼。
与现代化城市不同,没有高耸入云的大厦和落地窗,也没有霓虹灯光,花浊的奢靡是真金白银丶翡翠玉珠一点点堆砌而成,只是一眼就令人心惊。
财富的光辉下,自然风物落下去都失去亮泽,此城为腐化之都,鎏金宝城——花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