敛山河 五(第2页)
怡王冷静叙述道:“学卉十三岁,遭人推入池水中,兄长不擅水,却仍是跳入池中救起我。十四岁,学卉因醉诗获罪,兄长跪於兴德殿前求了三日,先帝才开恩赦免我。”
穆王亦是想起儿时种种,面色微有缓和。
“十七岁,学卉因不愿娶不爱的女子,闹绝食,亦是兄长向先帝求情,学卉才能与王妃修成正果。”
怡王凄惨道:“兄长数次庇护我与学则,今日却要置我於死地。”
穆王觉得他是昏头了,捉住他的臂膀想晃醒他,“学卉,通敌卖国,你糊涂啊。”
“大厦将倾,道义与手足,兄长仍是选择前者吗?”
怡王微微擡眼,泪意泛滥,不似方才卖弄的嚎哭,这次的泪是真实的。
穆王望着他的双眼,沈痛道:“我会求圣上饶恕你,你以后不要再错下去。”
怡王笑着,泪滴滚落,“兄长,以身许国,宁死不改是吗?”
“宁死不改。”
“您果然是我最刚正丶最敬爱的兄长。”
穆王听闻,剑眉微蹙,还未说什么,突然发现他半束发丝的那根簪子不见了。就在那一刹那,他手松,喉间发凉,整个世界陷入仓皇。
太过猛烈的痛,穆王撞倒在案前,气被阻断让他浑身抽搐,血一股股涌出喉口。眼前是自己一手照看大的弟弟,哭着捧起他的身子。
穆王举眼,拼尽全身力气想看破眼前人,仍是不敢相信。
“兄长!”
怡王似乎也被自己吓到,看他喉间汩汩涌出的鲜血,往后跌了两步,血染红了衣衫上的白鹤。
穆王仍在地上,痉挛之时双目凸起,朝他不住地伸出手。他想呼唤自己的弟弟,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未了的理想,未圆的情义,全都断送在金簪下。
恨天道不公,未能死於宦海,未能葬身炮火,而是憋屈地死在这样的无名夜,所有的壮志皆成空。
我心如匪,终不得解。
怡王深喘出一口粗气,后撤几步,身旁屋门被撞开。
隋颜青见状倒吸口凉气,忙托住怡王,“你怎能……”
怡王慌张急迫道:“帮我掩盖过去,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隋颜青望着地上之人死不瞑目的模样,咬牙道:“你先走,我来处理。”
她推着怡王,对方似是惊吓过度,仍不住回头看血泊中的穆王。
怡王哆嗦道:“我不是故意的,我疯了,我定是疯了,那是我的兄长,颜青,我后悔了。”
“王爷先走再谈论此事。”
“账本!账本!”
怡王忽然惊呼,隋颜青按住他的嘴,一手将他推出屋。
她将怡王一路拽至王府后门的墙洞,将他身体塞进逼仄小洞中,任他爬出去,转身却看到踏月而来的郑子潇。
郑子潇刚从兰台回来,心里还在琢磨姚儋的话到底是何意。
听到草丛有声响,他侧身过去,双剑出鞘挑开残枝,却空无一人。
儿时的经历令郑子潇格外警觉,他将周遭反覆查探,又绕院半天,仍是找不出声响来源。
恰在此时,耳边传来声痛呼,郑子潇撑起树翻过小径,发现阿沈拖着孟湘湘栽倒在地上。
阿沈揉着腿,抱怨道:“小姐您消停点,马上就回去了。”
孟湘湘只管栽在地上贪凉,并不理会阿沈。
想来方才的响动是这主仆二人栽倒弄出来的,郑子潇收起短剑,快步走向前去,还不忘对不省人事的孟湘湘行礼。
阿沈忙道:“郑公子,您快帮帮忙,小姐被大王爷他们灌醉了,怎么也拖不回去。”
她说着刚想起身,胳膊一阵火辣的疼,低头查看才发现摔出血来。
郑子潇无奈地叹口气,“阿沈姑娘去上药吧,我送小姐回去。”
“公子你……”
阿沈有些不放心,看了眼天色。
夜黑风高,孤男寡女,闷雷阵阵。
郑子潇面色有些尴尬,只好道:“我不逾矩,也不敢趁人之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