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华血 六(第2页)

 “区区妇人，想要动摇朕，可笑至极。就算举国吟《赫南志》，此案也翻不了。”

 “臣斗胆，求陛下饶恕她。此时百姓都视她为忠义之后，万不能再激化下去。”

 庆和帝摇摇手指，“放心，朕不杀她。”

 他命宫婢搬了把紫金椅，合衣坐下俯视着孟湘湘，看她不自量力，蜉蝣撼树。

 半个时辰又过去，朱雀大街的浮雕前留下一长串淋漓血迹。

 孟湘湘觉得自己双腿马上跪不住，不受控制地发抖。然黄金宫已经近在眼前，此时放弃一切都将功亏一篑。她能看到金墙碧瓦熠熠生辉，头晕目眩间，天旋地转，胸口止不住犯恶心。

 姚仇忙疾步走过去，“别跪了，圣上若是愿意见你，早就下旨大开宫门了。”

 他一手扶起孟湘湘的胳膊，才看到她面色煞白，比面色更白的是嘴唇，干裂一片。

 孟湘湘拧眉，挣开他，继续道：“臣女孟湘湘，为穆王府众人伸冤。为延成侯伸冤，为七十名爱国学生伸冤，求陛下网开一面，还他们清白。”

 她腿继续往前一步，恰好膝盖骨磕在朱雀眼上，剧痛钻心。紧接着，她眼前一黑，昏倒过去。

 姚仇连忙将人抱起，斥金甲卫收队，一路奔着太医署而去。

 她终究没能撑过朱雀长街，也没能为逝去的人洗刷冤屈。

 姚仇马上疾奔的身影经过民众，孟湘湘趴在马上被颠得浑浑噩噩，试图不甘心地睁眼，看到一位老者站在人群里，手捧白绫掩面哭泣。

 她勉强勾勾唇角，彻底失去了意识。

 张佩查看完孟湘湘状况后，奉旨入宫，向圣上禀报孟氏罪女的状况。他一五一十说完，庆和帝却一言不发，直直望着地上的血痕。

 那是孟湘湘一步步跪出来的。

 庆和帝擡手，张佩才觉察到在宫殿一侧立着位妇人，正是延成侯夫人关谷冬。

 关谷冬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求陛下饶恕湘湘，她年幼无知，才做出如此荒唐行径。”

 庆和帝这才悠悠转身，“贱妇，教出此等蛮横女子。”

 关谷冬战栗不止，不敢擡头，脖颈因为恐惧变得通红。

 “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朕可以饶恕她，但有个条件。”

 关谷冬楞在原处，恐惧更甚。

 宫婢连同张佩纷纷被屏退，殿内空旷，庆和帝说的每一个字眼都变得清晰又可怕。

 张佩听不清晰，只能侯在殿外静等。他想不出一国天子能与个落魄妇人谈什么条件，君心难测，越猜越担忧。

 一炷香的功夫，关谷冬安静地走出玿阳殿，对张佩面不改色地行礼。

 张佩只得躬身回礼，再回去面圣时，庆和帝俨然一副喜事当头的模样。

 他笑问张佩，“那贱妇身体不会轻易倒了吧？”

 “回陛下，只要多加休养，不碍事的。”

 “那便好，那便好。”

 庆和帝龙颜大悦，信手指向远处的千蓝阁，问张佩，“听说你一直在太医署宣‘医者仁心，不分善恶’，朕也分外认同你的观点。如今朕手下有一难，想问问你。”

 张佩伏身，谦恭道：“臣诚惶诚恐。”

 “无妨，权当你与朕聊天。近日朕一直在思索，福川妖僧之罪，是否罪及千蓝阁中的僧人。三公各有各的意见，怡王主张宽恕福川僧人，缓和两国关系，张佩，你如何看待？”

 “臣不敢妄议政事。”

 庆和帝语气凌厉三分，“让你答你就答。”

 “臣只会治病救人，眼前的病人无论是谁，都一样救的。”

 庆和帝落身坐回去，又问，“那若是身体有疾，生一毒瘤，该如何医治？”

 “这……毒瘤若不能消解，只能割去。”

 张佩拿捏不准，只能如实答道。

 没想到庆和帝愉悦更甚，拍手唤人重赏了他，又命他仔细照料孟氏罪女的身子。

 孟湘湘浑浑噩噩苏醒过来，才知道自己又开始发高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