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华血 九(第3页)
孟渝青涩的声音响起,“明年开春,木兰又要开了吧?”
“是啊,木兰又要开了。”
可你又在哪里呢。
孟湘湘望着月,眼睛逐渐有些酸。
同样的月亮,同样的落雪,降在延西关隘里。
方抵挡下进攻,将士疲倦过度,思乡之情四起,无法入眠。郑子潇坐在关隘碎墙边,身子又沈又重,淋了满头白。
他脸上沾了血点子,被雪块一起冲刷干净。
郑子潇睡不着,眺望远处万里河山,大雪潇潇下,都是血肉筑成的城墙。他摸出玉笛,合上眼,吹起一首花浊的小曲。
曲音凄凉婉转,催人泪下,唤起一片征夫泪。
他就那样闭目吹着,一曲终了,再擡起头,月华如练,夹杂着飞雪,好像映出一个小姑娘活泼明媚的影子。
郑子潇不自觉擡起手,那张好看的脸在月亮中,近在咫尺触手可得,真的伸手去捉却又消散不见。他不禁苦涩地摇头,再擡手想要吹笛,被姚仇一把拉住。
姚仇刚洗了个澡,身上散发着皂荚味,对郑子潇道:“你把那些大老爷们吹哭了,你负责哄吗?”
他一边说一边要去抢笛子,谁知郑子潇像是触电,连忙把笛子藏起来。
姚仇便揶揄郑子潇,道:“干嘛啊,想吹就吹,我逗你玩呢。不就一个笛子吗,你藏什么,莫不是升了百人长对本将军耍官威了?”
“不敢。”
虽说不敢,郑子潇语气却很生硬。他翻身下了城墙,倚在边上,同姚仇席地而坐。
姚仇看他面无表情,便率先开口道:“你看咱们倚着的哪里是城墙啊,分明是长陵的大片河山。”
郑子潇目光放远,江山如画,他却总觉得没个安家之处。
姚仇没好气道:“你说气不气人,咱们在这抛头颅洒热血,花浊那里还在内讧打不打。这仗要是不打,难不成把延西疆土白给出去?”
郑子潇道:“你也知道这样守下去不是办法。”
“那也不能轻易退让啊。”
郑子潇仍是没什么神色波动,顺手指向远方,“倘若福川人再攻,延西失守,大帅想好往哪撤了吗?”
姚仇语塞,心中有了答案。
撤往延北是个出路,只是延北与延西之中相隔万水千山,万水千山里又有数不清的百姓,倘若撤军,百姓又该如何安身。说到底,战事四起,苦的都是平凡人。
姚仇按下他的手,“只有延北能撤,延北前靠赫南关,易守难攻,是个好去处。但你愿意吗,战火烧到延北,势必危及延北城里,你的那位……”
“我会尽力守住延西,护住延北。”
姚仇楞了楞,话锋一转,缓和气氛道:“这么久了你还惦记呢,你也知道她家状况,想和她求个长久是万万不能了。你现在是百人长,往后升军职道路长远,咱们武将没文官名声好听,却也有数不清的姑娘想嫁过来,你非得挂念她吗?”
郑子潇苦涩地低下头,含笑不语。
姚仇便身子一歪,自言自语道:“说的也是,情爱真是奇妙,你来花浊时候小,不知道你仇哥哥我以往多风流,自小就在胭脂堆里长大,最不缺的就是女人。偏偏遇上你师姐,真奇怪啊,你说我与阿青,那么多个日日夜夜,耳鬓厮磨缠绵的,她怎么一点都不往心里去呢?还有我兄长,他到底为何自尽,我想不明白,我一生都想不明白啊……”
姚仇感慨万千,想抹泪又觉得姿态腻歪,“也是,我也不愿意舍弃阿青换其他女子。缘分这东西真的难说,你说是不是?”
察觉身旁之人半晌没说话,姚仇歪头看过去,郑子潇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熟了。
他睡相极好,倚着城墙,姚仇不自觉端详郑子潇的眉眼骨骼,才发现郑子潇那张祸水似的秀气脸,不知什么时候变得刚毅,染上了战场铁血杀伐之气。
姚仇突然想起他一直藏的笛子,偷偷探手过去,轻手从他腰间顺出来。
许是累极了,郑子潇这次睡得极沈,丝毫没有察觉。
姚仇攥着冰凉的玉笛,把玩几圈,看不出有什么不同。顺着月光一照,目光停在笛子一侧。
笛尾挂有赤绳红珠,刻了飘逸的四个字,是郑子潇用自己的思念和情深一笔一划镌刻而上的。
是刺客心里的敢爱不敢言。
上面刻了:我妻湘湘。</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