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上雪 一(第2页)
郑子潇慎重思索一番,“不太可。”
“那你想想她以前喜欢你哪里?”
郑子潇看看身边几个人,目光炯炯,他又有些难以启齿。
姚仇捏了他胳膊一把,“你快说啊。”
“她喜欢我的……脸。”
马车里,孟湘湘伴着车轴声昏昏欲睡,隐约能听到世子他们的说笑声,缓缓睁开眼,“他们笑什么呢?”
阿沈道:“好像是姚将军来了,在跟郑校尉说笑。”
孟湘湘裹裹外衣,重新合上眼,心里勾勒出他们几个青年男子在和风日丽下说笑的画面。郑子潇的确比以前鲜活许多,身上沾了烟火气,更像个真实的人,而不是走在世间的孤清幽魂。
外面说笑声消下去一会,马蹄声靠近,若有若无,孟湘湘又睁眼,微微撩开帘子。
郑子潇正骑在马上,一身青衣将身形勾勒得精瘦挺拔。
对方一见到自己,眼神柔和三分,还未开口,坐在马车对面的明婆子欺身扒在窗口,“校尉大人,有事情吗?”
郑子潇是想来同孟湘湘道歉,被明婆子这么一挡,把孟湘湘的身形遮了个严实。
他反而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找借口道:“马上入夜,周遭没有驿站,今夜要扎营,小姐会辛苦些。”
明婆子道:“无妨,不过校尉大人还是骑马行开一些,我家小姐身份金贵,走进了怕路上行人看去,传出去不好听。”
郑子潇并不多言,微微颔首示意后,又骑马离去。
帘子重新盖拢,车里有些昏暗。
孟湘湘懒散地对明婆子说:“明婆婆,你虽是夫人派来,也不能对校尉大人不敬。”
“老奴只管这些时日替夫人看管好小姐,小姐与校尉大人交谈,若是传出去……”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你消停会,我头疼,想睡觉。”
车程悠长,孟湘湘反覆睡了很多觉,梦一轮又一轮。
其中一个梦尤为骇人。
孟湘湘梦到夫人手持戒尺,一下又一下抽打她。戒尺砸下去的时候,几乎要将她骨肉锤碎,她甚至来不及为疼痛作出反应,下一棍又落下来。
孟湘湘只能拼命护着自己,把自己缩成一团。她贴在地面的时候,她好像看到自己的血混着辛酸汗水流淌出来。
“孟湘湘,记得你的责任。”
孟湘湘能听到孟满满和孟渝为她求情的声音,但她哭得眼睛胀痛,连擡眼的力气也没有。
夫人的呵斥声如雷霆万顷,劈在她身上,“你自己说,你的身份是什么,你的责任是什么?”
孟湘湘想说,哆嗦两下唇,没能把音送出口。
“说啊!”
一棍子下去,把她打清醒了,她只能含着泪道:“我是……延成侯府的……长女,我不能辱没家族,我要……扶持……家族。”
她咳嗽两声,感觉眼前事物有些不清晰,孟渝的哭喊声格外响亮。
眼前夫人手一松,搂住她哭起来,孟湘湘挣扎两下,想推开她,却被她硬锁在怀里。
她看到自己脚踝练舞留下的青肿,可怖,真的可怖。
夫人轻声道:“湘湘,对不起,对不起,阿渝还小,只能依靠你了,你一定要嫁好,一定要嫁好……”
孟湘湘微弱地摇摇头,但不是拒绝的意思,她只是下意识摇摇头。
落在夫人眼中,才是刺目的抗拒。
“湘湘,你忍心看侯府忠烈世家,最后沦落成破烂门第,一无所有吗?”
这声质问直接将孟湘湘从梦中唤醒,她猛然直起身子,嘴里喃喃道:“我不忍……我不忍……”
梦之所以可怕,因为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两年前她扛不住压力,一时想岔,要一走了之,被夫人捉回去毒打一通,这才有了这个梦。
夫人的那声质问更像是诅咒,回荡在脑中。
孟湘湘捏捏眉心,才发现月挂中天,车马扎营,她远离篝火靠在树旁休息。
夜里湿冷,她身上披着个玄色披风,绣有木兰暗纹,应当是郑子潇看自己睡着给披上的。恰好脑后倚的也是棵木兰,时至雕期,她睡觉的功夫花瓣洋洋洒洒落了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