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北斗 九(第3页)
谁知一转身,碰上了夫人。
夫人见到她,也是神色闪烁,“你肯出你的苑子了?”
孟湘湘移开眼,淡淡道:“婚期已定,孟湘湘拜谢夫人养育之恩。”
说完她对着夫人伏身,认真跪拜。
再起身的时候,竟看到夫人红了眼眶。
夫人还强装无事,忍着泪意道:“没什么恩情,我做了我该做的,你也要做你该做的。”
“是,夫人不让我唤您母亲,但湘湘心里总是记得的。若不是您相救,三年前我或许就死在跪行朱雀大街那日了……”
“别说了!”
孟湘湘闭上嘴,忽然有些体会到夫人的纠结。
她应当真的是个怕割舍分离的人,知道长女的婚事难以善终,怕自己伤情,才会对自己格外苛刻。这样的举动或许有些懦弱,看子女不幸福的痛却也不是人人都能忍受的。
不倾注感情,就不会痛苦,夫人何尝不是在折磨自己。
说到底要怪这处处都被禁锢的时代,所有的情感梦想,都要化为泡沫。
孟湘湘吸吸鼻子,起身别了夫人。
或许她们真的没有母慈子孝的缘分,不过这世间缘聚缘是,本就是让人措手不及的。
时不时的,孟湘湘会望向远山,云雾朦胧间,桃山一片焦黑,是青翠里一大块黑黢黢。孟湘湘好像能隔着延北城闻到它的焦糊味,闻到长陵的暗疮。
心里说不上悲喜,情绪起起伏伏如潮水涌动。有时候,她甚至又觉得世子真的在唬她,那个叫郑子潇的人已经消散在浓烟烈火里了。
圣上回朝,百姓把美酒倒入河水中,倾酒相送。满城都是浓烈酒气,加上天气转凉,湿气又重,延北陷入水灵灵的状况,空气里是说不清的朦胧和暧昧,让人头昏脑胀,醉在这个暧昧里。
打更人路过院墙,孟湘湘推开屋门。
顺着一路细碎月光,她穿着最简单的素白色小衣长裙,带着个小包袱,走向一念亭。
上次诗会的竹帘一直没撤去,一念亭在夜色里像是牢笼,四壁森严,看不清里面的境况。
孟湘湘顿足在帘前,突然没办法鼓起勇气掀开帘子,怕里面空空如也,看不到那个破碎的人。
天气已经彻底转凉,冻得她鼻尖都是冰凉的,呼出的气化白,又一点点飘散。
孟湘湘颤抖伸出手,轻轻撩开竹帘。
他就站在帘后,背对自己,长身玉立,头上带着顶乌纱帽,风吹进亭里,系带随风飘舞着。
郑子潇擡起一只手,拈着帽檐转过身,孟湘湘看到那张朝思暮想的脸。
许久不见,他脸色并不好,带着浓重病气,在月色下人单薄如纸,只有那双好看的狐狸眼,还是炯炯有神。
他有些错愕,但总是温柔的,孟湘湘也哽住,说不出半个字。
半晌,他躬身行礼,“问湘湘安好。”
孟湘湘破涕为笑,回他一个礼,“郑公子安好。”
“之前……是我失约,我想再问一次,湘湘可愿与我一同远走天涯?”
“你是失约,但我原谅你了。”
孟湘湘闭上眼,任泪水横流,一头撞进他怀里。雪松的香气立刻裹挟到浑身每一处,她藏在他宽阔的臂膀里,觉得之前受的所有委屈都释然了。
“湘湘,对不起。”
郑子潇轻声叹道。
他曲起食指,把孟湘湘脸上的泪一点点擦掉。
孟湘湘摇摇头,笑起来,拾起他的手,把脸贴在他的掌心,“我愿意的,我心甘情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