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蛊之音(第3页)
叶王急匆匆说:“我发现这种特殊的水潭会移动的时候,就立马研制出了阻碍它们离开的符咒。”
他终究是承认了自己的所作所为,“利用我自创的这种特殊符咒,水蛊们便无法带着母亲一起离开。”
“不过随着封印的时间越来越久,符咒上的力量也逐渐被水蒸汽侵蚀着,我不得不补上越来越多的符纸才能勉强留住她。”
他狼狈的从怀里掏出一沓黄色的油纸,今天恰巧是他更换新符咒的日子,於是攒了许久的符纸都在他身上带着。
银古接过一张没有使用的符纸,他用指腹摩挲着纸张上面的触感。
“你在朱砂里还加入了什么东西用来固定力量?”
叶王没想到他连这种小细节都能发现,“第一次张贴符咒的时候,朱砂的力量很快就用光了。为了保证力量的持久性,我在朱砂里加入了我的鲜血。”
“果然。”银古脸上是不出所料的表情。
他张开手心,将那张符纸丢入脚下的水潭。
符纸几乎是毫无障碍地融化在水里,混杂着朱砂的血液并没有将水潭染成红色,这些红色的痕迹被透明的“虫”一口一口吃下。
随着它们越吃越多,最深处依旧在歌唱的女人的身形越来越清晰。
渐渐的,女人竟然完全还原了麻仓叶王记忆中的模样。
“好孩子……你终於来找我了吗?”
女人笑得很温柔,张开双臂冲着他,似乎在期待他像小时候一样,跌跌撞撞扑进自己的怀里。
腿上的束缚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解开了,叶王的眼睛里似乎只能看得到母亲的身影。
他当真迈开腿,就要投入那个永恒的怀抱。
银古一把抓住他,任他如何挣扎也不松手。
“水蛊的力量已经积蓄了很多,你还要把自己白白送上去给它加餐吗?”
他厉呵住对方。
叶王反应过来,眼前的东西确实已经不再是他的母亲了。
银古还在继续告诉他真相:
“我不知道这么多年里你到底对水蛊干了什么,但是很遗憾,站在我们面前的怪物既不属於人类的范畴,也完全无法被‘虫’接纳。”
“理论上讲,三个月没有流入大海陷入永久沈眠的水蛊会随着山林之间的蒸腾,自动飘散到云层中。”
“而在这个过程之前,它的意识就已经化为了虚无。”
“水蛊是一种相当短命的虫。”
“印刻在它们诞生后的意识里的,最执着的念头只有一个——那就是回归大海。”
“我所见过的没有按时流入海洋的水蛊们,无一例外都死去了。”
随着他不断的讲述,周围透明的液体开始咕噜咕噜冒起了泡。
女人宽容的笑着,看着他们,依然张开着自己的手臂,将白皙的颈部裸露在空气中,仿佛全身心地相信着叶王不会伤害自己。
情感告诉他,在这个半透明的世界上,不会再有人如母亲那般不掺杂任何利益纠葛地珍视着他。
被压制了很久,勉勉强强从水面下挣扎上来冒泡的理智却告诉他,银古说的是实话。存在於他面前的已经是一个不知真假的特殊生物,这一切不过是想要吞噬他血肉的陷阱。
可是陷阱又如何呢?
冰冷的世间充斥着人类时刻不熄的恶念,这是一个人人都带着面具生存的世界。
灵视的能力带给他的并不是掌控他人秘密的快感,而是无穷无尽的为之作呕。
属於真实的丑恶和来自虚妄的温暖交织在他脑海里,时刻不停的做着斗争。
有时候,叶王也惊讶於自己偶尔萌发的想法。
当他躺在那棵巨大的樱花树下,回荡在他脑海里的并不是午后的宁静,而是庞大到可以吞噬整个世界的孤寂。
十多岁的少年叶王想象过该如何毁灭掉这个世界。
留在贵族家结界上的漏洞,在守护平安京的巨大阵法上将关键节点换为他自己的桔梗印,甚至是刻意放任这一次野锈们的逃脱。
毁灭世界和毁灭自己都是他力所能及之事。
足够清醒理智,一个人留在这痛苦的世界上才是最艰难的选择。
麻仓叶王站在原地,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他不知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妄,不知该何去何从。
往常无往不利的灵视在此刻也失去了作用,场上的一个是脱离人类范畴的代行人银古,一个是已经不知道属於什么生物范围的“母亲”。
能够听到人类心声的灵视似乎也难得无能为力起来。
看他还在犹豫,银古用冷酷到锋利的语言戳醒他的美梦。
“你知道为什么每次你靠近门口的时候,水蛊的歌声都会变成你熟悉的曲调吗?”
“不是因为它还保留着记忆,而是因为它希望通过这种手段,将他最需要的,最鲜美可口的猎物引入怀中。”
“它想吃了你。”
银古一边极有规律的敲击着墙壁,一边跟他揭露真相。
“咚丶咚丶咚”的敲击声仿佛天然带着一种平和的魔力,在这样朦胧的环境下,给麻仓叶王注入了一针强心剂。
“你不会以为这些野锈是你放出去的吧?”
银古嗤笑着伸出手,从他的衣角取下来还维持着理智的野锈。
“这地方还活着的野锈已经彻底变成了一具具空壳,只听令於水蛊的歌声。”
“它们是眼线,是伪装,也是防御的力量。”
银古终於串起了所有的碎片,寻找到了让虫和人类共同被困在躯体里走向死亡的真凶。
“‘她’的力量暗中沈眠於野锈之上,当它们和空吹争抢着宿主身体内的地盘,这股奇特的力量就会将二者一同困於体内。”
“看似是虫和人类在力量的循环中走向死亡,实际上每一次的力量循环中,水蛊都攫取了大部分精。气用来弥补自身。”
“这就是明明那些病人还能再坚持一段时间,身体却快速衰弱下去的原因。”
这就是你想见证的世界吗?这就是你不惜维护怪物也要看见的世界吗?
银古看似在说服他,实则冷静的评估起自己将叶王和已经异化的水蛊一同消灭的可能性。
麻仓叶王的符咒只能阻止水蛊得随意离开,却不能隔绝银古得到光脉的力量。
唉,这次行动确实消耗了太多光脉之力了。
之后找个好地方安顿空吹和野锈它们,重新恢覆产出一些光酒吧。
不知道从这个世界中得到的信仰能不能直接转化成光脉可以利用的力量?
他评估着眼前的一切,一边计划好了将来的打算。
现在,只等麻仓叶王做出决定了。
所有人都沈默着,只有虚假的女人还扭动着身躯,唱那首摇篮曲。
在众人和虫都没有发觉的地方,躺在银古头顶的白色的小蝴蝶终於醒了过来,晃晃悠悠地扇动着翅膀,顺着来时的路飞了出去。
叶王终於做出了他的决定。
“虚假的幸福终究是虚假的。”
“真正的母亲比你这种假货温暖多了,她对我的爱绝不会以牺牲我为代价。”
叶王往后退了一步,退回银古身边,和他背靠着背,做好了战斗的手势。
“女人”被他点破自己身为假货的事实,几乎恼羞成怒,声音立马变得尖锐起来。
活跃在温泉外侧的野锈就像是听到了号令,一个劲的往里扑来。
即使隔着重重的法术,即使和属於虫们的本源之力进行对抗,它们仍旧像没有知觉的士兵一样,不断的填充起死亡同伴的空缺。
透明的水人也同时从脚下攀爬上他们的身躯,在所有滑过的皮肤之上留下红痕。
下一秒,红肿的皮肤就猛地炸裂开,血花几乎和锈蚀混在一起,分不清真假。
银古拉着他飞速往外奔跑,既然水蛊的身后没有退路,那么他们只能从来时的入口寻找一线生机。
随着他们急速的奔跑,身后的怪物们越追越紧。墙壁几乎发生了震动,将那一沓沓黄纸全部震落下来。这道持续了几十年的封印,到底是封不住如此可怖的怪物。
成百上千道透明的触。手用力伸向他们的后背,从叶王得背上狠狠撕下了一块血肉。
吞食了这块血肉之后,这些触。手变得越来越如有实质,越来越靠近人类皮肤的触感。
麻仓叶王强忍着疼痛,使出了一招自己自创的阴阳术。灵力带来的强烈轰炸,终於勉强阻拦了怪物们追逐的脚步。
出口就在眼前,只要再走两步,他们就能来到阳光之下,暂时逃脱无比惊险的追逐。
太好了!
银古殿后,用光脉之力支撑起屏障,将开门的重任交给叶王。
叶王立马在门口结印,“临丶兵丶斗丶者皆阵列在前……”
门上的封印本是为了加固安全,在逃生的时候反而成为了一种障碍,叶王的额头上落下大滴大滴的汗珠,生怕自己做错一步。
阴阳印结成,大门终於打开了!
叶王按住门扇,等候银古的到来。
黑红色的锈迹不知何时已经爬满了他的手指,这时正是施加致命一击的时候。
疼痛立马袭击了他,叶王被迫松开了手。
“轰”地一声,大门被关上,透明的液体立马牢牢封住了他们的路。
二人脸色猛地一沈。
难道今天就要葬身於此吗?
叶王的眼帘垂下,掩饰住自己打量的目光。
遇到这样危急的情况,所谓的虫神使者,银古,你又会怎么做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