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光明巷(第2页)
"王处长,好久不见!去秦姐那那吧?要不要尝尝刚出锅的红薯!"烤红薯老汉的吆喝混在油锅滋啦声里。小王腼腆笑笑,摆摆手,瞥见秦姐儿子校服袖口的油渍又扩大了一圈。
走到巷子中段小王突然驻足想起什么,掉头折返至巷口。小鲁炸串车的玻璃柜蒙着经年的油雾,五十串食材摆成规整的方阵,裹着薄粉的茄片码得像档案室文件,青椒段串得比集团工牌挂绳还齐整。
“老样子?”小鲁的夹子精准钳起两串香菇三串豆皮,油锅里浮起的气泡都是均匀的。他左耳戴着助听器,是当年机床厂冲床事故的纪念品。
小王摸出两张皱巴巴的十元票子,油渍盖住了防伪线。小鲁掀开泡沫箱,露出码在碎冰上的里脊肉:这是专门留给回头客的鲜货,集团大楼冷鲜库淘汰的次品。
“给行政部丫头们带的?”小鲁把炸串装进印着"安全生产月"的牛皮纸袋,油星子在“责任重于泰山”的标语上烫出小洞。每个月用十串炸里脊就能从后勤部仓管员那里得到成捆的废纸牛皮袋,集团从来没人在意这些东西的去留,每月采购单上也不过只添加几个零而已。
小鲁从不问为什么采购部小刘升职后就不再来,就像小王从不问他为何二十年守着这个油锅。就像小王也从来不说为啥每次经过这里都会买串,“嗯带给同事吃”
小鲁炸串店的铁皮招牌在巷口挂了二十三年,是最早的原住民商摊,比巷子里面的其他家商摊都要早。红漆斑驳的"鲁"字比城管罚单还顽固。年近六十的鲁师傅总爱套着机床厂旧工装炸串,油腻袖管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烫伤的月牙疤——那是1998年冲床事故留给他的勋章。巷里人都说他是活化石,油锅边的铁皮价目表至今还用蓝粉笔写着"素串五毛,荤串一块",任凭物价翻涌,愣是焊死在九十年代的黄昏里。
"鲁师傅,辣椒面多撒些。"小王把纸袋口撑开,油星子在"安全生产月"的标语上烫出焦痕。小鲁的夹子顿了顿,助听器在油雾中闪着微光:“王干事还跟消控办那会儿一样,就好这口狠的。”他故意拖长"干事"俩字,褶皱里藏着促狭——当年小王初到消控办巡查消防隐患,对集团周边放火间距之内的安全隐患也是认真督促整改,愣是追着他换了三次煤气软管。
小王笑着捶捶铁皮车:“您这摊子比民保档案室还经熬。”目光扫过车头褪色的"安全生产流动红旗",那是机床厂解散前最后的荣光。小鲁忽然摸出个铝饭盒,掀开盖是码成军阵的炸藕盒:“给行政部丫头们添个菜,上回她们帮我闺女改简历......”话没说完就被油烟呛得弓腰咳嗽,脖颈青筋暴起如老消防管。
小王接过铝饭盒掂了掂,热汽透过铝皮烫着掌心:“替小丫头们谢您了,回头让她们给您送罐枇杷膏。”
巷尾飘来秦姐爆炒辣子的呛咳声,小王拎着炸串往巷子深处走。回过头来看到保安老秦在旋转门里冲他比手势,监控探头正扫过装着炸串的廉政宣传袋。
拐进秦姐的棚子时,炒锅正蹿起半人高的火苗。秦姐单手颠锅,另只手往围裙上抹了把汗,油星子溅在"巾帼示范岗"的褪色奖状上。小王站在身旁傻乐却不说话,秦姐抬头笑骂道“吓我一跳”
又调侃道“”哟,稀客!把姐给忘了吧?”铁勺在锅沿敲出脆响,“上回见你还是上周苗苗来买辣子鸡丁……那丫头现在能吃中辣了吧?”
“最近……单位事多。”小王把铝饭盒往案板一搁,塑料帘子上的陈年油渍蹭在袖口,凝成琥珀色的痂。后厨飘来酸笋味,混着隔壁公厕飘来的氨水气,倒像某种腌透的人间烟火。
秦姐望着铝饭盒皱皱眉头“又去小鲁那了?你又不吃!”秦姐铲起金黄的蛋炒饭,葱花在米粒间炸成星子:“包间空着,自己掀1号蓝布帘。”她朝角落努努嘴,手腕上的银镯子撞得叮当响,“那帮搞p2p的小年轻刚散!嚯,满地茅台瓶,跟给财神爷上供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