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1章 三十一年七月廿九
夏末秋初，正是天气最热的时候。刘言宜坐在凉亭里，摇着扇子，喝着冰镇酸梅汤，看着池中锦鲤游得欢畅。
秀芊端着一盅奶白炖燕窝走过来，轻声禀道。
“娘娘，午后的炖燕窝好了……”
刘言宜“嗯”了一声，目光仍懒懒地落在池中锦鲤上。
秀芊会意，将炖盅轻轻放在她手边的青石桌上，揭开了盖子。一股清甜的奶香混合着燕窝的气息袅袅散开。
“辙儿和柏儿都睡沉了？”
刘言宜这才稍稍坐直了些，拿起小银匙，慢条斯理地搅动着盅里奶白的燕窝。
秀芊恭敬回道。
“回娘娘，十六殿下和十九殿下都已安置妥了，乳母和秀桂她们都在跟前守着，您放心。”
刘言宜轻轻应了一声，指尖捏着银匙，缓缓舀起一勺燕窝送入口中，舌尖微微卷动，将温润细腻的滋味在口中慢慢化开。她用了小半盅，便觉得有些腻，将炖盅推开。
秀芊立刻递上温热的湿帕子让她净手。
“这天气，闷得人透不过气。”
刘言宜轻蹙了下眉，接过旁边宫女递来的团扇，又摇了起来。
“眼看就要七月末了，还这般热，秋老虎真是厉害。”
秀芊笑着应和。
“是啊，不过入了夜，这池边有风，倒是比别处凉快些。奴婢瞧着今儿晚上天色应当不错，娘娘晚间可以来此观星纳凉。”
刘言宜微微一笑，眉宇间的烦躁散了些许。
“嗯，让她们把地方收拾出来，垫子备得厚软些，再沏壶滇红，行律前儿送来的那罐就不错。点心……就备些菜饺吧，夜里若饿了也能垫垫。”
她细细吩咐着，顿了顿又道。
“把那盏玻璃风灯也找出来，擦拭干净，万一要用呢。”
“是，奴婢这就去安排。”
秀芊应下，招手叫来一个小宫女，低声吩咐了下去。
刘言宜歇了晌，又处理了几桩宫务。主要是核对本月露华殿的用度账目，以及明日内务府那边给行辙、行柏送夏季新衣的安排。她是正则宫唯一的主位，宫务相对简单，但膝下孩子多，琐事也少不了。
待到酉时末，日头西沉，暑气终于开始收敛。宫人们早已按吩咐在乔松旁视野开阔的空场上布置好了。
铺了厚厚的锦垫，设了凭几，小几上摆着热茶、几样清淡点心和切好的甜瓜，那盏擦拭得一尘不染的玻璃风灯也放在一旁备用。
刘言宜走出殿门，沐浴在暮色中，感受着微风拂面。她吩咐宫女将行柏抱出来，自己则牵着行辙的小手，来到凉亭。
她在垫子上坐下，秀儿立刻递上温热的滇红茶。
刘言宜抿了一口，茶香醇厚，正是律儿喜欢的口味。想到长子，她嘴角不由弯了弯。那孩子性子是闷了些，但孝顺体贴，办事也越发稳妥了。
天色渐暗，深蓝色的天幕上，星星开始三三两两地探出头来。
刘言宜看着满天繁星，心中的烦闷渐渐散去。她最喜欢观星，总觉得每一颗星星都有它自己的故事。
“秀儿，你瞧。”
她仰着头，指着东南方一颗格外明亮的星子，声音爽脆，带着一丝感叹。
“那颗亮星，去年柏儿出生那晚，也亮得很，就挂在那角檐上。这一转眼，柏儿都会满院子跑，追着哥哥要抱了。”
秀儿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笑着附和。
“娘娘记得真真的。可不是嘛，小孩子见风就长，十九殿下如今可能吃了，小胳膊小腿都有劲儿得很。”
刘言宜望着星空，沉默了片刻。
夜风拂过，带来池水的微腥和乔松的清香，也吹动了她额前的碎发。
她忽然轻轻叹了口气，声音低了下去。
“孩子们一个个大了，本宫这年纪……也眼见着奔四十去了。”
这话里透出的那点细微的焦虑，让秀儿心里微微一紧，但她知道主子的性子，最不耐愁云惨雾自怨自艾那一套，便赶忙笑着岔开话头。
“娘娘您这是说什么呢？您看看这后宫里头，哪位主子有您这般精神头？骑射、观星，管着这一宫的事，还把几位殿下教养得这般好。皇上常夸您明烈有趣呢。再说，您这模样，看着比实际年岁至少年轻十岁！”
刘言宜闻言，果然嗤笑一声，那点短暂的感伤立刻被冲散了，她斜睨了秀儿一眼，笑骂。
“就你嘴甜！尽会哄本宫高兴。”
话是这么说，语气却轻松了许多。她本性明媚，方才那点感慨也不过是星夜下的偶尔一怅，转瞬即逝。
秀儿笑了笑，趁机将话题转开。
“娘娘，您看，今夜的星空真是美极了。”
刘言宜重新将目光投向浩瀚的星空，仔细辨认着那些熟悉的星宿轮廓，偶尔低声与秀儿交流几句哪颗星似乎比往年更亮，或是哪片星域又多了几颗不甚分明的小星。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晚风带着些许凉意。行柏在乳母怀里睡得香甜，偶有几声喃喃幼语，秀儿便悄悄将他抱回殿内，让乳母喂饱了再抱出来。
刘言宜也喝完了两盏滇红，正捧着温热的茶杯，惬意地小口啜着。行辙则依旧安静地坐在母亲身边，仰头看着满天星辰，一脸向往。
夜色渐深，四周愈发静谧。玻璃风灯在一旁散发着柔和的光晕，照亮手边一隅，刘言宜微微仰头，看得入了神。
秀儿轻声提醒。
“娘娘，亥时了，露水渐重，仔细着了凉。十六殿下和十九殿下也该歇息了。”
刘言宜这才收回目光，略觉颈项有些酸涩，活动了一下肩膀，爽快道。
“行，回吧。今儿这星空看得痛快。”
她站起身，最后望了一眼深邃的夜空，牵起行辙的小手。
行辙乖巧地跟着母亲起身，一步三回头地往回走，眼中满是依依不舍。
刘言宜心中暗笑，却也不拦着，任由他回头看。
回到殿内，秀儿将两位小皇子安置好，吩咐乳母好生看顾。
刘言宜换上了舒适的中衣，又取下头上珠钗，让秀儿拿热水来浸湿帕子，净了净面，擦着头发回到寝殿。
秀儿跟在她身后，掀起床帐。
刘言宜把帕子递给秀儿，抬手将头发拢到一侧，掀开被子躺下，又将被角往上扯了扯。
秀儿细心地替她捏好被角，熄灭了多余的烛火，只留了床前的一盏，便安静地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