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 杜鹃啼血(第2页)
王愔的身子,虚寒得厉害。怕就是因为洗冷水、饮凉药,常年受寒气侵体,连带着气血亏空。
寻常女子畏寒,不过是手足微凉,她这却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冷,稍不留意便会头晕气短。再这般折腾下去,别说婚嫁,怕是连性命都要磋磨进去了。
她眸光微动,静静看着王愔,心绪复杂难言。
王愔的声音渐渐哽咽,却仍坚持说完:“我能吟诗作画,略通医术,甚至会算术、天文。”
“账簿之盈亏、仓廪之出入,旁人需反复核验,我只需扫过一眼便能算出。”
“父亲书斋藏有旧历与星图,我已翻至卷边,其上节气推步、交食预测之法,虽不敢言尽通,亦能窥其门径。启明长庚之辨,北斗环极之轨,二十八宿随四时而移之度,皆默识于心。”
“可在他们眼里,这些都没用。他们只看得见我是个‘王氏女’,只想着用我的婚事换家族的好处。”
“女子难道生来就只为了嫁人生子吗?可是女人除了嫁人生子,就没有别的意义了吗?”
同为太原王氏子孙,王凌与王愔的境遇却如云泥之别。王凌身为男子,自小便锦衣玉食,不必费心钻营,自有族人在前为他铺路搭桥,汲汲营营谋那仕途官职,仿佛这一切都是天经地义。
可王愔呢?只因为是女儿身,这“王氏女”的身份便成了无形的枷锁。
她的才学被视作无物,她的意愿被弃如敝履,家族只将她看作一件精致的器物,盘算着如何用她的婚事换取最大的利益,让她在联姻的棋局里,做一枚任人摆布的棋子,为家族的荣光“贡献”一生。
同样流淌着王氏的血,男子便有资格坐享其成,女子却要被当作筹码牺牲。
这世道的不公,就这般赤裸裸地压在她瘦弱的肩头。
她的控诉宛如杜鹃啼血,字字泣泪。
王镜沉默片刻,忽然伸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发顶:“谁说没有?”
王愔怔住。
“你的才华,你的智慧,你的反抗……这些,都是你的意义。”
“你不想嫁人,那就不嫁;你不想生子,那就不生。这世上,从来不止一条路可走。”
王愔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可我能怎么办?家族不会放过我的……”
王镜淡淡一笑:“若你愿意,我可以帮你。”
“如何……帮我?”王愔睁大眼睛。
“两个选择。”
王镜竖起两根手指,“第一,我对外宣称你体弱多病,需静养调理,将你送到我的别院隐居,远离家族纷扰。你可以读书习字,钻研天文算术,学习医理,过你想过的生活。”
“第二,”她顿了顿,“若你有胆量,可以跟我走。”
“跟您……走?”王愔喃喃重复。
“我会为你改换姓名,送你入观星台。到了那里,你便不再是太原王氏的贵女,不必再仰仗谁的庇护,也不必再被家族的规矩束缚。”
王镜缓声道:“这观星台是朝廷新设的机构,专司天文、历法、气象诸事。观星象流转,记星辰轨迹,为朝廷祭祀、军事、庆典等大事占测吉凶;定历法、明节气,指导农时,安百姓生计;还要管天文仪器的造与修,琢磨观测的法子;就连祭祀的时日、方位,也需他们测算定夺。”
“只是那里的差事极是辛苦,容不得半分虚浮。你若没有真才实学,或许就一辈子默默无闻,埋首于星图与算筹之间;可你若真有钻研天文的本事,将来凭功绩走到人前,成为朝廷倚重的官员,做这太原王氏的家主,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