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5章 九重天阙临凡尘（上）
坠落。
失重的眩晕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反复冲刷着陆九溟残破的意识。每一次短暂的清醒，都伴随着更加剧烈的痛楚和更深的绝望。他像一块被投入熔炉的废铁，在狂暴的乱流中翻滚、撞击，视野里充斥着破碎的金属、爆炸的灵能火焰、以及窗外那越来越近、正被猩红诡境侵蚀的扭曲大地。
昆仑方舟这艘承载着最后希望的钢铁巨兽，此刻正拖着长长的、混杂着毁灭光焰与冰晶碎屑的尾迹，发出垂死的金属呻吟，无可挽回地撕裂铅灰色的云层，朝着下方那座熟悉的、却已面目全非的城市——申城——加速坠去。
每一次撞击，都让陆九溟口中涌出带着内脏碎片的鲜血。他感觉不到自己身体的存在，只有撕裂般的剧痛在神经末梢疯狂尖叫。天机系统沉寂得如同死去，意识深处只剩下初代诡匠陆压跨越纪元的悲吼和老朝奉最后托付的眼神，在无边无际的冰冷坠落感中反复灼烧。
“薪不尽……火不灭……” 这信念如同风中残烛，却死死钉在他意识核心，抗拒着彻底沉沦的黑暗。
申城，昔日繁华的东方明珠，此刻已沦为末日图景的展览馆。
天空不再是天空，而是一块被巨大力量揉皱、污染的幕布。铅灰色的厚重云层被强行撕裂，露出后方令人心悸的、如同凝固污血般的暗红天穹。在这污浊的天幕之上，更加恐怖的景象正在上演——幽蓝色的“灵气极寒”锋面，如同宇宙巨神挥下的冰寒镰刀，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吞噬着一切。锋面所过之处，云层瞬间冻结成巨大的、棱角狰狞的冰晶，随即在无声中崩解为齑粉。偶尔有飞鸟或失控的飞行器被卷入，顷刻间便化为冰雕，保持着挣扎的姿态凝固在坠落轨迹的半途，旋即被后续的极寒洪流碾碎成冰尘。
地面之上，猩红是主色调。
无数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诡境融合点”如同恶性的脓疮，在城市各处鼓起、破裂。有的喷涌出粘稠的、散发着硫磺恶臭的赤红岩浆，将摩天大楼的基座融化吞噬；有的则如同活物般蠕动扩张，内部隐约可见扭曲的古代宫殿或异度森林的虚影，将现代街道和钢筋混凝土结构野蛮地撕扯、同化；还有的则释放出无形的精神污染，让范围内的幸存者陷入疯狂的自相残杀或呆滞的石化状态。
凄厉的警报早已嘶哑，取而代之的是此起彼伏的爆炸、建筑崩塌的轰鸣、以及幸存者绝望的哭喊与濒死的哀嚎。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塑料、血腥、以及一种来自异维度、令人作呕的甜腻腐烂气味。
城市中心，曾经的地标性建筑——通天金融中心——此刻已被一个巨大的、如同心脏般搏动的猩红光茧所包裹。光茧表面流淌着粘稠的、如同血液的液态能量，每一次搏动，都引发周围空间剧烈的涟漪，将临近的高楼扭曲成麻花状，或干脆震成漫天飞舞的碎片。那是往生会开启的“归墟之门”核心节点，正源源不断地将异维度的毁灭力量泵入这个世界。
就在这地狱般的景象中，一点微弱的金光，正顽强地在城市西北角、一片相对开阔的废弃工业区上空闪烁。
那是修真管理局在申城最后的据点——“磐石”要塞。
要塞本身由几座巨大的、经过高强度符文强化的废弃工厂改造而成，此刻却已残破不堪。巨大的能量护罩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表面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护罩之外，是潮水般涌来的、被诡境力量扭曲的怪物和往生会的黑袍修士。护罩之内，残余的修真管理局特勤队员依托着临时构筑的工事，用符箓、飞剑、以及改造过的灵能枪械进行着绝望的抵抗。每一次护罩的剧烈闪烁，都伴随着内部传出的沉闷爆炸和人员伤亡的惨叫。
要塞核心指挥室内，气氛压抑得如同凝固的铅块。
“报告！C3区符文阵列过载崩溃！‘铁壁’小队……全员失联！”
“东侧护罩发生器能量核心即将熔毁！最多还能支撑三分钟！”
“侦测到高能反应！是往生会的‘血肉祭坛’！他们正在献祭平民，强行召唤高阶魔物！”
“局长！灵网……灵网最后的公共频道……彻底静默了……昆仑方舟……信号消失……”
最后一条汇报，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狠狠刺入指挥室内每个人的心脏。负责申城防务的修真管理局副局长赵山海，这位以铁血刚毅着称的军人，此刻也仿佛瞬间被抽干了所有精气神，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主屏幕上那代表昆仑方舟的信号点彻底熄灭的位置，紧握的拳头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微微颤抖。
最后的希望……熄灭了。
一股令人窒息的绝望如同实质的寒冰，瞬间冻结了整个指挥室。所有忙碌的操作员都停下了动作，脸色惨白，眼神空洞地望着主屏幕上那不断闪烁红色警报、代表城市沦陷区域飞速扩大的地图。
“局长……”一个年轻的参谋声音带着哭腔，“我们……我们……”
赵山海猛地吸了一口气，那动作仿佛要吸尽指挥室内所有的氧气。他挺直了佝偻的脊背，布满硝烟和疲惫的脸上，重新迸发出一种近乎疯狂的、属于困兽的决绝光芒。
“方舟坠了，天还没塌！” 他的声音嘶哑却如同洪钟，在死寂的指挥室内炸响，“磐石要塞还在！我们还在！申城还有几百万没撤出去的平民！他们还在！”
他猛地一拳砸在控制台上，合金台面应声凹陷：“传我命令！”
“一！启动‘薪火’协议！所有非战斗人员，立刻进入地下深层掩体！执行‘记忆烙印’程序！哪怕只能保存一个片段，也要给后人留下点东西！”
“二！所有剩余能源，不计代价，全部注入护罩发生器！给‘薪火’争取最后的时间！”
“三！” 他的目光扫过指挥室内每一张或年轻或沧桑、写满绝望却依旧挺立的面孔，一字一句，如同钢铁碰撞，“所有能拿得动武器的修士，包括我！上外围工事！死战！用我们的骨头，给身后的人垫最后一步路！”
“修真管理局！职责所在！死战不退！”
“死战不退！” 短暂的死寂后，指挥室内爆发出压抑到极致、却又震耳欲聋的咆哮！绝望被点燃，化为最后的、悲壮的火焰！
剧烈的震荡！
陆九溟的身体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抛起，又重重砸在冰冷的、布满尖锐碎片的金属地板上。这一次的撞击，彻底撕裂了他勉力维持的清醒。
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瞬间将他吞没。
然而，在这绝对的黑暗深处，一点微弱的、带着草木清香的温润感，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荡漾开细微的涟漪。
是炼妖壶！
那伪装成保温杯的壶体，不知何时竟滚落在他手边，壶口处，一丝微弱却极其坚韧的灵光顽强地闪烁着。壶中那自成的小天地里，最后几株取自不同诡境、蕴藏着奇异生机的灵植——一株叶片如同冰晶雕琢的“霜魄草”，一簇燃烧着微弱赤焰的“地心火绒”，还有一棵缠绕着细密电光的“雷击藤”幼苗——正散发出前所未有的、带着绝望求生意志的灵韵。这三股截然不同、甚至属性相冲的力量，在炼妖壶内部法则的调和下，竟强行融合，化为一股带着勃勃生机的暖流，顺着陆九溟接触壶身的手掌，微弱却持续地注入他濒临枯竭的经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