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2章 陶窑镇·陶为忆(第2页)
镇东头传来窑火的噼啪声,众人循声走去,见一座最大的龙窑前,个独眼的老窑工正对着一窑新出的陶唉声叹气。陶瓮、陶瓶、陶俑摆了一地,个个都带着细缝,缝里渗着白气,碰一碰,就晃悠着要碎。“是守窑的秦伯,”蓝围裙老汉跟过来说,“咱镇的忆土是他带人挖的,窑火也是他掌的,三百年前流云宗的仙师还教过他调窑火呢。”
秦伯听见动静,转过身,独眼里的光昏沉沉的:“仙师说,忆土是山的魂,老槐枝是地的忆,窑火得烧得‘温而不烈’,才能把念想钉在陶里。可这阵子,窑里总钻进来些‘散忆风’,专吹陶里的‘活气’——存着夫妻拌嘴的陶瓮,风一吹,就只剩个空响;刻着祖孙嬉闹的陶俑,风一过,眉眼就淡了,到最后连是谁都认不出。”
他指着地上一尊裂了缝的陶俑,俑是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脸已经模糊了:“这是李叔家的囡囡,去年没的。李叔捏这俑时,眼泪掉在陶土上,捏一下哭一声,说‘囡囡笑起来,眼角有个痣’。可昨夜风一过,俑脸上的痣就没了,李叔抱着碎陶片,坐在窑边哭了半宿。”
墨渊忽然按住腰间的镇山链,链环上的流云纹“嗡”地亮起,链身烫得灼手。他走到龙窑旁的土堆前,抓起一把忆土,土在掌心里发烫,竟慢慢显出些纹路——与镇山链内侧的刻痕一模一样。“是师父的印记!”他又惊又喜,“三百年前,他说忆土能‘锁念’,把飘在风里的念想捏进陶里,烧结实了,就再也散不了。”
话音刚落,地上那尊小姑娘陶俑突然“咔嚓”裂得更碎,无数白气从缝里涌出来,聚成一只半透明的风兽,张口就往吴仙这边扑。风里裹着无数细碎的声儿:有叹息,有啜泣,还有些没说完的半截话,听得人心头发空。
“是风灵!”吴仙祭出念归幡,幡面的星纹猛地张开,像张网似的兜住风兽。星纹里浮出无数画面:有妇人对着陶瓮说话,说“他爹,今日卖了陶罐,给你扯了块新布”;有老汉摸着陶俑笑,说“孙儿,你看爷爷捏的你,像不像?”;还有秦伯年轻时,跟着仙师守窑,窑火里扔了把新采的桂花,烧出来的陶瓶,倒空水都能闻见甜香。
“你看,”吴仙指着星纹里的画面,对风兽道,“陶里的念想是沉,可这沉是实——是灶台上温着的粥,是门后挂着的鞋,是刻在骨子里的记挂,落进陶里就成了根。你吹散了它,不是让念想自由了,是把人心的根给拔了。”
张木匠掏出暖玉,往忆土堆上一按,暖玉的温气顺着泥土渗下去,那些带缝的陶坯忽然不晃了,白气慢慢缩回缝里,陶土的颜色也深了些,透着点润。“俺娘走前,给俺留了个粗陶碗,”他往暖玉里注着灵力,声音有点哑,“碗边缺了个口,俺总用它盛饭,摸着那缺口,就像摸着娘的手。念想哪怕带着疤,也是个靠得住的念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