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3章 织锦庄·锦为衣(第2页)
庄西头传来织机的“咔嗒”声,众人循声走去,见一间最大的织坊里,个头发花白的老妪正对着一架织机叹气。织机上绷着块未完成的锦,上面绣着半座石桥,桥边的人影已经开始褪色,像被水洇过。“是守锦的苏婆婆,”月白衫女子跟过来说,“咱庄的缠梦丝是她带人采的,染汁是她调的,三百年前流云宗的仙师还教过她‘锁色诀’呢。”
苏婆婆听见动静,放下手里的丝线,叹了口气:“仙师说,缠梦丝是月光纺的线,花汁是念想酿的色,织锦得‘密而不滞’,才能把念想锁在线里。可这阵子,染缸里总钻进来些‘褪念水’,专溶锦里的‘活气’——绣着夫妻对拜的锦,水一浸,新郎新娘的脸就花了;织着祖孙嬉闹的缎,水一泡,笑声就淡了,到最后连是谁绣的都记不清。”
她指着墙角一块褪成素白的锦,锦边还留着点金线:“这是陈掌柜给亡妻织的‘忆容锦’,他说妻子生前最爱穿金绣的衣裳,织的时候,金线里混着他的血,说‘血线缠,念想不烂’。可昨夜染缸渗水,锦上的金绣全溶了,陈掌柜抱着素锦,坐在织机旁,一夜没合眼。”
墨渊忽然按住镇山链,链环上的流云纹“嗡”地亮起,链身泛出温润的光。他走到织坊角落的缠梦丝堆前,抓起一把银丝,丝在掌心里轻轻颤动,竟慢慢显出些纹路——与镇山链内侧的刻痕分毫不差。“是师父的印记!”他又惊又喜,“三百年前,他说缠梦丝能‘缠念’,把飘在风里的模样、声音缠在线里,织进锦里,就再也溶不掉。”
话音刚落,织机上那半座石桥的锦突然“滋啦”裂开道缝,无数水痕从缝里渗出来,聚成一只半透明的水兽,张口就往吴仙这边扑。水里裹着无数细碎的影:有模糊的笑脸,有飘远的声音,还有些没绣完的针脚,看得人心头发空。
“是水灵!”吴仙祭出念归幡,幡面的星纹猛地展开,像块巨大的锦缎兜住水兽。星纹里浮出无数画面:有新嫁娘对着锦被笑,说“这鸳鸯绣得像活的,往后日子定能热热闹闹”;有老母亲摸着儿子的衣锦哭,说“线里掺了我的头发,穿在身上,就像娘还牵着你”;还有苏婆婆年轻时,跟着仙师采缠梦丝,月光落在丝上,像撒了把碎银,仙师说“丝缠梦,念缠心,心不冷,丝不腐”。
“你看,”吴仙指着星纹里的画面,对水兽道,“锦里的念想是柔,可这柔是韧——是临行前缝在衣襟的线,是久别后绣在帕上的花,是刻在骨子里的牵挂,织进锦里就成了结。你溶了它,不是让念想自由了,是把人心的结给拆了。”
张木匠掏出暖玉,往染缸里一放,暖玉的温气顺着缸水漫开,那些褪色的锦缎忽然泛起光,水痕慢慢缩回线里,锦上的颜色也一点点归位,红的更艳,蓝的更沉。“俺媳妇给俺绣过个荷包,”他往暖玉里注着灵力,声音有点涩,“荷包边角磨破了,线都松了,可俺总揣在怀里,摸着那松了的线头,就像摸着她的手。念想哪怕褪了色,底子里的牵挂也磨不掉啊!”
黑袍修士的青火落在那堆褪色的锦缎上,青火与锦上的水痕缠在一处,竟催出些闪亮的丝线,线里裹着被溶掉的念想——有新生命的啼哭,有老友重逢的笑,还有雨打窗棂时,织机“咔嗒”的伴读声。“褪念水本是缠梦丝的灵韵,”他难得多说了句,“该护着念想结网,不是把网泡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