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7章 碑林渡·石载魂(第3页)
话音刚落,所有石碑都开始震动,那些模糊的字迹、未刻完的笔画,竟都在众人的注视下慢慢清晰。河面上的灰雾散去,露出清澈的河水,水里倒映着石碑的影子,每个影子里都站着个人——有穿蓝布衫捣衣的女子,有趴在碑上写字的孩童,有往石缝里塞桂花糕的老妇人,还有老周记忆里那个穿莲纹布裙的女子,正对着他笑,发间飘着淡淡的莲香。
蚀文影在这些鲜活的影子前渐渐消散,化作无数墨色的光点,融进石碑的裂纹里,像给老碑补了道新的血脉。老周刻的“吾妻莲”三个字突然渗出金色的光,光里飘出女子的声音,软软的,像在手心写字:“我记着呢,记着你写的每一个字。”
“听!是石碑在说话!”守碑的老者惊喜地指着河面,风穿过碑群,真的传来了各种各样的声音:有父亲教儿子刻木活的训斥,有妻子叮嘱丈夫添衣的絮叨,有孩子奶声奶气的撒娇,还有恋人分别时的低语“等我回来,就把名字刻在一块碑上”。
吴仙的念归幡上,又一颗星辰亮起,星纹里淌着墨色与金色交织的光,光里裹着刻刀声、风声、河水声,还有无数被重新记起的名字。阿芷的两生草朝着西北方倾斜,那里的气息灼热,带着金属的腥甜,像有火焰在熔化什么坚硬的东西。
“往西北走,是熔金铺。”老周抚摸着碑上重新亮起的“莲”字,眼里的泪还没干,却带着笑,“那铺子专打金器,婚书用的金戒指,盟约用的金令牌,都在那儿熔铸。只是最近,打出来的金器总留不住字,刻上去的誓言第二天就没了,成了光秃秃的金子,连匠人的火印都留不下,像从没被人寄予过念想似的。”
墨渊望着西北方,镇山链发出低低的嗡鸣:“熔金铺的金炉,是三百年前用‘炼心金’铸的,我师父说,金子冷,可人心热,把真心熔进金里,刻上去的话就会生根,能经得起岁月磨,能抵得住水火炼——就像碑上的字,看着是石头,其实是人心在发光。”
吴仙握紧念归幡,幡面的星光与墨金二色交融,在河面的倒影里映出一行字:“石可蚀,字可磨,唯念不灭,故魂不散。”他迈步离开碑林渡,听见身后的刻刀声又响起来,一刀一刀,刻得扎实,像无数人在说:“刻吧,刻吧,把心里的名,都刻进石头里、记在光阴里去。”
河岸边,老周正把那块绣着半朵莲的布巾系在“吾妻莲”碑上,风一吹,布巾猎猎作响,竟与碑里传出的女子笑声合在了一处。远处的石碑群里,赵木匠正抱着儿子的木玩,蹲在新刻的碑前,一遍遍地念着碑上的名字,每念一遍,碑上的字就亮一分,像孩子在回应他的呼唤。
风穿过碑林,带着河水的潮气和石碑的墨香,远远传开,像有人在轻声念着无数个名字,每个名字里,都藏着一段不肯被遗忘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