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2章 沉名泽·记为舟(第3页)

 是货郎给王木匠的木盆上油时的念叨,是赵二郎的娘对着平安牌流泪的模样,是陈阿婆的囡囡在异乡梦见母亲纳鞋底的针脚,还有无数被遗忘的碎片:一个书生在旧书里夹着的“苏小妹”的花笺,一个绣娘在嫁妆箱底藏着的“李郎”的帕子,一个老兵在枪托上刻着的“狗剩”的小名……

 这些记忆在水里亮起来,像无数盏灯,照着沉下去的名字慢慢上浮。蚀名鱼在光亮里发出不安的嘶鸣,衔着的灰气渐渐消散,有的甚至被光烫得翻了白,浮在水面上,化作细碎的银沫。

 忘川涡里的黑影突然剧烈翻滚,从涡底钻出无数嫩绿的藤条,藤条上长着细小的叶片,叶片上竟浮现出一个个名字,正是那些被缠上来的沉名。墨渊的镇山链缠着藤条往上拉,藤条越长越高,钻出水面,在泽上织成一张绿网,网住了所有上浮的名字,那些名字在藤叶间闪着光,像结了满树的星子。

 “是记念藤!”墨渊眼中闪过亮色,“我师父说过,这藤要靠千万人的念想浇灌才能活,看来……那些被藏起来的记挂,从来都没真的断过。”

 吴仙收回念归幡,幡面上又多了颗星辰,这颗星辰格外温润,星纹里淌着泽水的清光,混着木盆的木香、粗瓷碗的烟火气、花笺的墨香,还有无数人轻轻念出名字的声音,温柔得像母亲的呢喃。

 阿芷的两生草突然指向东北方,草尖的水珠里映出片起伏的沙丘,沙丘上插着无数半截的木牌,牌上的字被风沙磨得只剩残痕,却隐隐透着股决绝的气。

 “草说那边的名字,不是被忘的,是被故意划掉的。”阿芷的声音带着点凝重,“像有人拿着刀,一下下往名字上砍,连记念藤都绕不过去。”

 墨渊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镇山链上的水纹突然凝住,化作层薄冰:“是断名坡。三百年前我师父在那儿立过‘刻名碑’,说有些名字不是被忘了,是被恨着、怨着,被人故意从心里剜掉,连沉名泽都不收,就堆在坡上,被风沙啃,被日月晒,直到连残痕都没了才算完。”

 吴仙望着东北方的沙丘,念归幡上的星子轻轻颤动,那些刚收进星纹里的名字的暖意,似乎正与远方传来的决绝气息相碰。他知道,断名坡上的名字里,藏着的不是遗忘的无奈,而是刻意的割舍,那些被剜掉的名字背后,定有更复杂的爱恨,更难解的心结。

 风往东北吹,带着泽水的清润和藤叶的绿意,也带着沙丘的干燥与决绝,像在为那些即将被触碰的伤疤,哼一首沉重的序曲。而沉名泽上的记念藤还在生长,叶片上的名字越发明亮,仿佛在说:哪怕被忘过千次,只要还有一人记着,名字就永远有处可归,永远不会真的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