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2章 望归崖·骨砌墙(第2页)

墨渊的镇山链突然飞出,链环绕着关楼的石墙转了一圈,链尖在一块发黑的城砖上敲了敲,砖面竟簌簌落下些粉末。“这砖不对。”他伸手抠下一块,放在掌心搓了搓,粉末里混着些灰白色的碎屑,“三百年的青石砖,不该这么脆。”

阿芷的两生草突然疯长,草叶顺着石墙的裂缝往上钻,很快从最高处的断缝里拖出一个布包,包着几本泛黄的账簿。账簿的纸页上记着密密麻麻的字,墨迹都快褪没了,仔细看才认出是“某月某日,收粮草三石”“某月某日,伤兵七人”,最后一页画着个小小的院落,院里有口井,井边的枣树上挂着个红布条,旁边写着三个字:“望归枣”。

“是他记的账。”吴仙翻到中间一页,上面用朱笔圈着个日子,旁边写着“家书至”,字迹抖得厉害,像是写的时候手在颤,“他在等家里的信。”

念归幡突然发出一阵轻响,青光顺着石墙漫开,那些发黑的城砖竟透出淡淡的光晕,砖缝里渗出些血丝似的红光。光晕里浮出秦伯的身影——他比幻象里老些,背驼得厉害,手里拄着根枣木拐杖,拐杖头被磨得发亮,刻着个小小的“枣”字。他正佝偻着身子,往城砖的裂缝里填着什么,凑近了才看清,是些碾碎的骨粉,混着他带来的故乡的土。

“秦伯,您这是做啥?”一个年轻的士兵路过,背着捆柴,“这墙都快塌了,填这些没用。”

秦伯抬起头,脸上的皱纹比城砖的裂缝还深,他咧开嘴笑了笑,露出没剩几颗牙的牙床,声音哑得像磨石头:“填上,就结实了。”他指了指东南方,“你看,从这儿能望到云台山,我家就在山脚下,院里那棵枣树,结的枣子甜得很。”

士兵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有灰蒙蒙的天,他挠了挠头:“秦伯,您都望了三十年了,能望到啥?”

秦伯没说话,只是把手里的骨粉往缝里塞得更实些。那骨粉不是他的,是当年和他一起守关的弟兄们的,有的死在箭下,有的冻毙在雪夜,临死前都盯着东南方,说想再看一眼家。

幻象里的日子一天天过,秦伯的背越来越驼,头发从花白变成全白,像关楼顶上的霜。他还在填墙,每天清晨就爬起来,把收集的骨粉混着故乡的土,一点点塞进砖缝。有年冬天特别冷,雪没到膝盖,他在关楼里生了堆火,火塘边堆着几十封没寄出的信,收信人都是“云台山秦氏”,寄信地址却写着“望归崖”。

“秦伯,粮道早撤了,这里没人守了,您跟我们走吧?”最后一批换防的士兵来劝他,马车就停在崖下。

秦伯摇了摇枣木拐杖,指了指那堵填满骨粉的墙:“我走了,谁给弟兄们说家乡的事?你看这墙,填上他们的骨头,就能站得更直,就能一直望着东南。”他从怀里摸出个布包,里面是些晒干的枣核,“帮我带回去,种在我家院里,说我……还在这儿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