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6章 望乡渡·舟痕(第2页)

“是军属托他转交的回信。”阿芷的声音有点发潮,两生草的叶片贴着信纸,映出片晃动的影——个穿蓝布衫的妇人抱着襁褓,站在渡口边踮脚望,老渡夫撑船靠岸,从怀里掏出封信递过去,妇人的手在发抖,拆信时指甲掐进了纸里,看完后突然蹲在地上哭,眼泪砸在信纸的“平安”二字上,晕开一小片墨。

“老渡夫总在船上备着糖。”吴仙的指尖捏起那半块残墨,墨块上有个牙印,像是被人咬过,“谁家收到捷报,他就往人手里塞颗糖;谁家收到丧信,他就蹲在旁边陪着,把自己的旱烟杆递过去,说抽口吧,呛得慌就顾不上哭了。”

念归幡突然发出清越的鸣响,水色光晕化作一道光带,顺着河面淌出去。被光带扫过的水面,那些细碎的波纹突然亮起,映出无数个伫立的身影——有的是白发老妪,每天提着竹篮来,篮里装着给儿子留的饼,等不到信就把饼掰碎了喂鱼;有的是年轻媳妇,怀里揣着给丈夫绣的鞋垫,鞋垫上的“平安”二字被泪水泡得发暗;有的是半大孩子,举着自己画的画,画里歪歪扭扭的人举着长枪,他总问老渡夫:“我爹是不是也这样?”

幻象里的老渡夫有个习惯,每次撑船到河中央,就对着上游喊三声“平安”。有年汛期,河水涨得齐腰深,快船无法靠岸,他顶着暴雨游过去接信,回来时被浪拍在礁石上,额头撞出个大口子,却把信紧紧揣在怀里,水都没渗进去半点。他趴在船板上,用最后点力气把信摊开晾干,自己发着高烧躺了三天,醒来说的第一句话是:“张屠户家的信送到了?他家婆娘怀着娃呢。”

他的船篷里总堆着些旧衣裳,都是从军属那里讨来的。有次来了个断了腿的伤兵,衣衫褴褛地坐在渡口,说想回家却没盘缠,老渡夫把船篷里的衣裳全给他,又塞了串铜钱,说:“衣裳是各家嫂子缝的,钱是凑的,回去吧,家里人等你比等信急。”伤兵要给他磕头,他却摆手:“给我磕啥,给河边的石头磕,它们看着你走。”

“他刻在船桨上的名字,有一半没能回来。”墨渊的镇山链绕着木盒转了一圈,链环上的清辉落在那些信纸上,信纸突然轻轻颤动,像是在呼吸,“我师父说,老渡夫临终前把船桨沉在了渡口,说这样那些没回来的人,就能顺着桨上的名字找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