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2章 染字坊·布魂(第2页)

墨渊的镇山链突然腾空,链尖往场中央的高杆一点,那里挂着匹最大的紫布——“盼”,字的右撇处有块浅斑,像是染时落了灰。链尖触到浅斑时,布面突然泛潮,映出片清晰的幻象:那年秋日下霜,老染匠正在染“盼”字,布刚浸好染料,突然起了阵风,卷着灶灰落在布上,晕出块浅斑。他顾不上冻裂的手,伸手去掸灰,布被风扯得绷紧,他望着那块斑,突然坐在缸边咳,咳得像破旧的风箱——那是他要替个守寡的姑娘染的字,姑娘的丈夫被征去修长城,临走时说“见着染‘盼’字的布,就知道家里在等”。

“他后来用自己的指血调了浓靛,补在浅斑上。”吴仙的指尖抚过那块斑,里面果然藏着层与周围紫靛不同的暗赤,摸上去比别处涩,“我师父说,那缸靛是他用三担谷子换的,霜天里怕染料冻住,就把染缸搬进草棚,自己守在缸边焐着,说‘手冻裂了没事,心不凉,字就染得透’。”

念归幡突然轻扬,靛青色的光晕化作一道水纹,顺着布字的纹路漫过整个晒布场。被水纹扫过的布字突然显色,映出无数个染字的场景:有的布在染缸里沉了,老染匠就跳进缸里捞,捞得浑身蓝透,像块浸了水的靛石;有的字染浅了,他就再浸三遍,浸得布都发沉,说“色浅了没事,情意得深”;有次染“家”字,染料不够了,他把自己的蓝布衫剪了,煮出的水拌进染料,说“掺点布丝,字能像衣裳一样,裹着人的心”。

幻象里的老染匠总在坊边搭个柴灶,灶上堆着些染坏的布——都是他没染好的,后来全煮了重新调染料。有块染着“亲”字的红布,他没舍得煮,说“这布裹过刚出生的娃,留着给字当暖垫”。有年暴雨冲垮了晒布场,冲走了十二匹染字布,老染匠拄着染棒在泥里寻了两天,脚被碎石划得全是口子,却还是把湿布拖回来,在灶上烘了整夜,说“布湿了,字魂不能湿”。

他染到第十六年时,眼睛辨不清色了,就凭着布的触感调染料,摸着手感厚的布就多掺靛,摸着薄的就少放,说“眼瞎了没事,手能认布,字就染不差”。有个断腿的货郎来寻儿子的名字,儿子是染坊学徒,死在救火时,老染匠就按着货郎描述的儿子常穿的布色,染了个“勇”字,染完后让货郎把脸贴在布上,说“你儿子身上的染味,就藏在这布纹里,闻着能觉出暖”。